“跪下。”
江啸天吐出两个字,声音里是施舍般的命令。
他赐予的功法,自然能收回一切。
他要叶无暇跪在自己脚下,像条断了脊梁的狗,忏悔自己的背叛。
然而,叶无暇没有跪。
她甚至没再看他一眼,那双遍布血丝的银灰色眸子,死死盯着地上的阴影。
功法被压制,真气被禁锢。
但十年饮冰,烙进骨血的恨,磨砺出的杀意,任何力量都无法抹除!
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冲杀,不是对撞。
她整个人化入集装箱投下的阴影,无声无息,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江啸天眉头一拧,没想到这条狗居然如此顽固!
他能感觉到叶无暇的气息,却无法锁定,那气息在黑暗中飘忽,像一缕抓不住的烟。
这是铭刻于灵魂的杀手本能。
“躲?在我面前,你能往哪躲!”
江啸天怒喝,一拳砸向身侧的集装箱。
轰!
钢铁扭曲,巨大的箱体横飞出去,砸在另一侧,激起漫天尘埃。
他要用最野蛮的方式,把这里夷为平地,看她如何藏身!
可就在他收拳的空隙,一丝微弱的风声,从他背后响起。
一点寒芒,直刺后颈脊椎。
江啸天头也不回,布满鳞片的龙爪向后抓去。
嗤啦!
龙爪撕裂了空气,却抓了个空。
那道寒芒在他皮肤前消失,另一道杀机,却从他的左侧肋下浮现!
噗!
刀尖入肉,带起一串血珠。
江啸天吃痛,转身横扫,狂暴的劲风将地面刮去一层。
叶无暇的身影,早已退回阴影。
“出来!”
他赤红着双眼,发出野兽般的低咆。
这种感觉让他发疯。
自己明明拥有碾压一切的力量,却被一只蚊子反复叮咬,空有神力,却拍不死那只该死的虫子!
剩下的七名妖影立刻散开,结成战阵。
“守住所有方位!别让……”
妖影队长的命令,被他自己吞回了肚子里。
一道银光,从他脚下的阴影中窜出。
他只觉得脖子一凉,眼中的世界便开始天旋地转。
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自己那具正在喷血的无头身体。
噗通。
尸体倒地的声音,敲响了其余六人的丧钟。
“在下面!”
一名妖影惊呼,低头看去。
迎接他的,是一柄从同伴尸体阴影里刺出的短刀。
噗嗤!
刀锋从下颚刺入,贯穿头颅。
叶无暇的身影在黑暗中跳跃,每一次出现,都带走一条性命。
她的速度,她对时机的把握,她对阴影的利用,都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被压制的,是她正面抗衡的力量。
但烙印在骨子里的杀手技艺,分毫未减。
短短数息。
最后的七名妖影,全部变成倒在血泊中的尸块。
码头上,只剩下江啸天一人,站在尸骸中央,剧烈喘息。
他身上,又多了七八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龙血蠕动着愈合,却无法抹去那份被戏耍的耻辱。
“叶!无!暇!”
他一字一顿,吼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叶无暇。
“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了吗?!”
他猛地一跺脚。
黑红色的龙气不再缠绕周身,而是向四周疯狂扩散,吞噬月光,驱散阴影。
整个仓库,再无一丝可供藏匿的黑暗。
叶无暇的身影,被迫从一个角落里显现。
她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刚才的袭杀对她消耗巨大。
“我看你还往哪跑!”
江啸天狞笑,瞬间冲到她面前。
这一次,他不再给任何机会。
拳头和龙爪封死了所有空间!
砰!
叶无暇横刀格挡,却被一拳砸在刀身。
恐怖的力量让她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铁壁上。
“哇”的一声,她喷出一口血。
体内的真气被龙气死死压制,连三成都发挥不出。
“废物!”
江啸天一步步走来,俯视着她。
“没有我给你的力量,你什么都不是!”
他抬起脚,踩向叶无暇握刀的手。
叶无暇翻身滚动,险险避开。
轰!
水泥地面被踩出一个深坑。
她还没起身,江啸天已经再次压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到半空。
“咳……咳……”
叶无暇的脸因为窒息而涨红,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短刀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叫啊!你不是很能耐吗?”
江啸天凑到她耳边,声音嘶哑。
“不是很恨我吗?用我教你的刀,来杀我啊!”
他的五指不断收紧,叶无暇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就在他准备捏碎这只不听话的工具的喉咙时,他忽然停下了。
不。
这么杀了她,太便宜了。
他要毁掉她的意志,让她重新变回那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他松开手,任由叶无暇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她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江啸天伸出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找死!”
江啸天彻底暴怒,另一只手化作龙爪,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拍向叶无暇的天灵盖!
这一爪,足以将她的头颅拍成烂泥!
叶无暇闭上了眼。
对不起……爸爸妈妈……没能帮你们报仇了。
风声呼啸,死亡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码头上。
江啸天那只布满黑色鳞片、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龙爪,停在了距离叶无暇额头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江啸天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残忍和暴虐,瞬间变成了惊愕。
时间,死了。
风声,死了。
连码头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似乎都凝固在了空气里。
江啸天保持着右爪下拍的姿势,那张因暴虐而扭曲的脸,就僵在叶无暇眼前不到一寸的距离。
他能看到她脸上细微的血污,能看到她那双银灰色眸子里,从赴死的决绝到熄灭,再到泛起一丝微弱的困惑。
但他动不了。
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尖叫,用尽全部的意志,嘶吼着“拍下去”、“捏碎她”、“杀了这个叛徒”的指令。可那股意志,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却又无限厚重的墙壁上,掀不起半点涟和波澜。
身体,不再是他的身体。
它变成了一座被封禁在琥珀里的石雕,连眼球的转动,都成了一种奢望。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手段?
幻术?不对,自己身怀龙血,百邪不侵。
暗算?更不可能,周围已经没有任何活口,自己龙气覆盖全场,一只苍蝇飞进来都逃不过感知!
一股远比被叶无暇背叛、被她的刀锋划破皮肤,要深刻、要冰冷千万倍的寒意,从他尾椎骨的最深处,毫无征兆地炸开,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高傲。
这是恐惧。
是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时,源自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他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