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的政变如火如荼,遍布眼线的长安城,很快就将刘据的所言所行禀告给了刘彻。
刘彻面色没有任何改变,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只是淡淡的对着菜头和霍光道:
“太子他…终究是心急了!”
“政变不彻底,就是绝对不政变,朕怎么能是被控制呢,这个借口简直漏洞百出,朕只要稍稍现身,他的拥簇顷刻间就会烟飞云散。”
“到底是,年轻了啊!”
“仅凭一些囚徒和长水校尉,可拿不下朕的甘泉宫!”
事到如今,菜头又哪还能不知道,这就是一场刘彻彻头彻尾自演的大戏!
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端掉太子刘据!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明明刘据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何刘彻还要大动干戈打掉这位曾经深受喜爱的太子?
太子一遭身亡,这大汉朝又该让谁来掌舵,孺子刘弗陵吗?笑话!
自觉罪恶多端的菜头,不愿天下再起纷乱,当即拱手道:“陛下…您到底想干什么?”
“世人皆说您人老昏厥,被术士、女巫蒙蔽了双眼,可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您为何要置太子于死地?”
“江充不过一市井奴才,他纠集奸佞小人对太子进行栽赃陷害,挑拨父子关系。”
“您有意不见太子,故导致太子被陷害后无处伸冤,他调动军队不过是为了免受迫害而已,您何故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甘泉宫亲自请罪?”
“太子敦厚仁静,您当初还笃定未来必传位于他,这证明您自己也知道,太子就是大汉朝不可或缺的一环,你,你又何故…”
“朕,果然没看错人…”刘彻眼神带着赞许,旋即话锋一转:“不过你这台阶给得太早了!”
“你虽看穿了事情的本末真相,但依旧没看懂朕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刘彻忽地站起身来,目光远眺山峰,仿佛看到了那狼烟四起的长安城,语气透露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太子的理念是对的,大汉朝也已经禁不起折腾了,需要休养生息转舵调头,但是…”
“这个基调,只能由朕来定!”
“这个过程,也只能由朕来完成!”
“朕的千秋霸业,不能存在任何污点,朕需要一场救赎来扭转这穷兵黩武的名声,所以…太子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朕才能顺理成章开始休养生息,只有他死了,朕…”
刘彻嘴唇打着颤,终是没能继续说下去,只是闭着眼痛心疾首道:“这场争斗没有赢家,那群养的狗是,朕…同样如此!”
菜头骤然抬头,瞳孔里的震撼几乎要溢出来,她指尖镶入肉皮,任由滴滴鲜血滑落,耳边不断响起心脏‘砰砰砰’跳声。
随着刘彻的这几句话,一切的一切疑问都在此刻迎刃而解,她明白了一切!
刘彻之所以如此大动刀戈,乃至于置刘据为死地,所求不过一个字——名!
这个名,既包含身前名,同样包括了身后名!
他刘彻是雄才大略不假,足足把大汉的疆域翻了个倍,可他的名声同样也跌落了泥潭。
若不加以更改,穷兵黩武、暴君、独夫的标签,将流传千世万世。
这对一心想彪炳千古,功盖千秋,留名万世的刘彻而言,绝对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他才会发了疯似的沉迷修仙,企图长生不老,可上天是公平的,生老病死早已注定,哪怕他威压天下同样避免不了。
万般无奈下,他只得把目光对准了这位敦厚的太子。
太子仁爱人尽皆知,若他登临九五,他刘彻的形象就再无扭转机会,所以为了他的身后名,太子必须死!
休养生息这个基调,只能由他刘彻来奠定,这个过程,也只能由他刘彻来决定!
所以刘彻刚刚才会说,菜头的那个台阶给早了,如今太子未死,他不能‘幡然醒悟’!
只有等太子死了,他才会借着菜头的台阶就坡下驴,从而树立起太子的形象,以便后续顺理成章的开始休养生息。
只不过这一切,都和刘据没关系了,是他刘彻痛定思痛决心悔改,后世皇帝的政治思路也是他开启的,任何别有用心之人都不能找他五十年的老茬!
待后面盛世渐渐开启,居功至伟的源头还得找到他刘彻这!
当多年后尘归尘土归土,人们终将会淡忘曾经血雨腥风的岁月,未来的皇帝和人民,只有被给予的感恩,千年后的人们仍然会歌颂他的功德。
因为人性,是喜欢慷他人之慨的,人们只会在乎自己的手指破没破皮,物价有没有上涨,然后叉腰说别人对国家的付出是应该值得的。
曾经付出过无数血泪的,如今上千万百姓的感受,后人根本不会懂得,也根本不会在乎!
而她以及霍光,就是刘彻为他理念上的最后一道保险!
理清一切后,菜头骤然抬头,牙关打着颤,声音冷冽至极:“你…好狠的心!”
“可你屠卫氏满门,又怎敢保证我一定会按照你的思路走?!”
刘彻眼神闪过一丝追忆,轻声道:“自你开仓救民那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不然你以为朕为何会把你带到甘泉宫?”
“是时候为这场没有赢家的斗争画上句号了,都走罢…”
刘彻岣嵝着身子转身,任由阳光扑打在他脸上,脸颊一半亮一半暗,影子拖拽着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