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热井深处那惊鸿一瞥的金属反光和诡异图案,如同冰锥刺进程长赢的脊梁骨,带来的寒意甚至压过了现场警报的喧嚣。井下有东西!“衔尾蛇”的东西!这个认知让他头皮发麻。但他此刻必须将这股惊悸死死压在心里,眼前还有一场即将引爆的风暴需要他掌控。
“设备故障!小小故障!大家不必惊慌!”程长赢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挤出镇定自若的笑容,拿起现场广播话筒,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略微骚动的现场,“我们的深层地应力监测系统过于敏感,偶尔会有些误报,正好让大家看看我们的安全冗余有多充足!为了万无一失,今天的‘深地探索’活动提前结束,感谢各位的光临!稍后会有工作人员引导大家有序离场,并附上我们的小小歉意礼物。”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发生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苏晚晴立刻心领神会,带着公关团队和安保人员迅速上前,温和而坚定地引导着议论纷纷的人群离开核心区域,分发早已准备好的定制礼品,成功将一场潜在的恐慌化解于无形。
记者们虽然有些狐疑,但长赢的反应迅速、态度坦诚,加上确实没有发生任何可见的事故,也只能将信将疑地记录下“长赢地热井安全系统灵敏可靠”的新闻点。
人群逐渐散去,现场只留下核心团队和严密警戒的安保。程长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立刻封锁整个地热井区域!最高级别物理隔离!所有数据通道物理切断!陈墨,带你最可靠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刚才那段影像的所有数据,包括主控电脑、备份服务器、甚至云端临时缓存,全部彻底清除!一丝痕迹都不能留!”程长赢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明白!”陈墨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带着几个心腹技术员扑向控制中心。
“晚晴,对外统一口径,就是监测系统短暂误报。内部下达封口令,今天井下的情况,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后果自负。”程长赢继续下令,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几个知情的高管和工程师,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重重点头。
处理完现场的紧急危机,程长赢深吸一口气,将地下的秘密暂时强行锁进脑海最深处。现在,他有另一条毒蛇要收拾。
他转身走向停在旁边的专车,对苏晚晴道:“去市第一看守所。该去会会我们那位‘老朋友’了。”
车子驶离依旧处于紧张封锁状态的“方舟”地块,车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苏晚晴看着程长赢阴沉如水的侧脸,小心地问道:“地下的东西……”
“先不管它。”程长赢打断她,眼神冰冷,“‘衔尾蛇’把它埋得那么深,藏了那么久,一时半会儿跑不了。当务之急,是趁沈哲瀚还没被灭口,或者还没把自己折腾死之前,把他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看守所的高墙铁网透着冰冷的肃杀。办理完繁琐的手续,程长赢在一间狭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的探视室里,见到了沈哲瀚。
仅仅一段时间不见,沈哲瀚几乎变了个人。往日那种阴鸷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死气。他穿着橙色的囚服,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头发杂乱花白,手上戴着铐子,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背,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绝食抗议的虚弱和得知资产被全面清查的绝望,已经彻底击垮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
程长赢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空气凝固,只有头顶日光灯微弱的电流声。
许久,沈哲瀚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程长赢,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程……程总……来看我笑话了?”
“我没那么闲。”程长赢声音平淡,“我来给你指条活路。”
“活路?”沈哲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咳嗽起来,笑声凄厉,“我还有什么活路?海外账户……被你们抄了……国内产业……全完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他眼中闪过极深的恐惧。
“他们?‘衔尾蛇’吗?”程长赢直接点破。
沈哲瀚身体猛地一颤,瞳孔收缩,惊恐地看向程长赢,嘴唇哆嗦着,却不敢接话。
“你以为你死了,他们就会放过你的家人?”程长赢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刺向沈哲瀚最脆弱的地方,“你那个在澳洲寄宿学校的私生子,还有你那个躲在加拿大小镇上的妹妹……你以为,‘衔尾蛇’会念及旧情?”
沈哲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铐哗啦作响:“你……你怎么知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没把他们怎么样。”程长赢靠回椅背,语气淡漠,“但‘衔尾蛇’会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活着,对他们是个威胁,但至少还是个能谈条件的筹码。你死了,你的家人……就是最容易清除的尾巴。”
沈哲瀚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囚服,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程长赢的话,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你想……想要什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
“所有。”程长赢盯着他,“‘衔尾蛇’在国内还有哪些人?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锦绣家园’地块下面,到底埋了什么?当年那份土地变更审批,除了已经落马的那个,还有谁参与了?把你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吐出来。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家人会得到一笔干净的钱,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程长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没有许诺放过沈哲瀚,因为这不可能。但他给出了一个足够让沈哲瀚在绝望中抓住的浮木——保住他仅存的家人。
沈哲瀚死死地盯着程长赢,眼中交织着恐惧、挣扎、怀疑和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探视室里死寂无声,时间仿佛凝固。
良久,沈哲瀚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他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窝中滑落。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程长赢拿出一个加密录音笔,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沈哲瀚的供述零碎而混乱,夹杂着巨大的恐惧,但信息量惊人。他交代了几个隐藏在国企和政府部门、级别不低的“衔尾蛇”代理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提到了“衔尾蛇”对长赢技术的贪婪,尤其是对“地心之火”和“数字孪生”平台的兴趣远超普通商业间谍;他承认当年土地腐败案牵扯甚广,但他层次不够,只知道执行命令,不清楚最上面的保护伞是谁;至于地块下面埋的东西,他更是毫不知情,只知道当年拿到地块后,“衔尾蛇”的人曾秘密进行过几次地质勘探,严禁他过问……
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是:沈哲瀚提到,“衔尾蛇”似乎在国内寻找一个代号“龙脉之心”的东西,据说与某种远古的地质能量有关,而“锦绣家园”地块,可能是候选地点之一。这也是“衔尾蛇”最初帮助他拿下这块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龙脉之心”?地质能量?程长赢皱紧眉头,这听起来越来越偏离商业斗争的范畴了。
录音笔的红灯持续闪烁着,记录下沈哲瀚充满绝望和恐惧的供词。程长赢知道,这些东西,足以在国内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也足以让“衔尾蛇”对他下达必杀令。
探视时间快到的时候,沈哲瀚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瘫在椅子上,眼神彻底涣散。
程长赢收起录音笔,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你的家人,我会安排。”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彻底坠入深渊的灵魂。
回到车上,程长赢将加密录音笔交给苏晚晴:“立刻复制几分,最高等级加密。一份通过许老的渠道,直接递上去。另一份……备份到我们的‘链塔’里。”
“明白。”苏晚晴郑重地接过。
接下来的几天,一场无声的地震开始在特定的圈层内蔓延。沈哲瀚供出的那几个名字,相继被带走调查,动作快得惊人,显然是更高层的力量介入了。金融市场上,与这些名字关联密切的几家上市公司股价暴跌,牵连出一系列的利益链条。
长赢方面,程长赢利用这份供词,一方面加紧与官方合作,另一方面也开始暗中清理内部可能存在的其他“钉子”。瀚海地产的“碧海云天”项目彻底停摆,背后金主似乎也受到了牵连,悄无声息。
沈哲瀚仿佛成了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其爆发的冲击波正在水下不断扩散。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 程长赢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看守所打来的紧急电话。 沈哲瀚死了。 死因初步鉴定:急性心力衰竭。发现时,人倒在监舍冰冷的水泥地上,已经僵硬。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外力痕迹,也没有留下遗书。
消息被严格封锁,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程长赢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面无表情。沈哲瀚的死,毫不意外。是“衔尾蛇”的灭口?还是某些保护伞的断尾求生?或者,是他自己彻底绝望后的自我了断?已经不重要了。
这条毒蛇,最终死在了冰冷的监狱里,悄无声息,如同一只被碾死的虫子。他掀起的风浪,却远未平息。
苏晚晴轻轻走进办公室,低声汇报:“处理完了。他妹妹和儿子那边,已经安排人接手,会按计划送走。”
程长赢微微点头,目光依旧看着窗外。
“还有件事,”苏晚晴语气有些迟疑,“我们在清理沈哲瀚留在看守所的极少私人物品时,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是一本极其破旧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线装古书,放在他枕头下面,差点被当做垃圾扔掉。”
“古书?”程长赢转过身。
“是的。里面不是印刷字,全是手写的,像是某种笔记或者日记,字迹非常潦草古老,用的还是繁体字和很多生僻符号。”苏晚晴将一本用证物袋装着的、薄薄的、纸张发黄脆弱的古书递给程长赢,“里面的内容……似乎是一些关于风水地脉的论述,但非常晦涩。奇怪的是,在书的最后一页空白处,有沈哲瀚用钢笔新写上去的一行字,墨迹还很新。”
程长赢接过证物袋,隔着透明的塑料,看向那最后一页。 发黄的纸张上,果然有一行沈哲瀚那特有的、带着一丝颤抖和潦草的钢笔字:
“地火焚不尽,幽蓝见真心。莫惊井中物,非龙亦非人。”
地火?幽蓝?井中物?非龙非人? 这仿佛谶语般的四句话,让程长赢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联想到了地热井下的金属反光和那个诡异的图案!
沈哲瀚知道井下有东西!他甚至可能知道那是什么?这四句话,是他死前留下的最后提示?还是……警告?
程长赢猛地抬头,看向苏晚晴:“这本书的来历,查了吗?”
“正在查。但看起来年代非常久远,恐怕很难追溯。”苏晚晴摇头。
程长赢死死盯着那四行字,尤其是最后一句“莫惊井中物,非龙亦非人”,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沈哲瀚死了。 但他留下的谜团,和他从那个神秘古书中抄录的谶语,却像一把更加危险的钥匙,指向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未知领域。
井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程长赢凝视着那本泛黄的古书,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沈哲瀚临终前的恐惧与挣扎。他意识到,这场商战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商业竞争,正将他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晚晴,”程长赢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立即成立一个专项小组,由你亲自负责,彻底调查这本书的来历。同时,让陈墨带人分析这四句谶语,看看能否从中找出线索。”
“明白。”苏晚晴点头,“那地热井那边的调查……”
“暂时按兵不动。”程长赢打断她,“既然沈哲瀚留下这样的警告,说明井下之物绝非寻常。在没搞清楚状况前,贸然行动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地平线,目光深邃:“‘衔尾蛇’费尽心思将东西埋在那里,沈哲瀚临死前又留下这样的警告,这一切都说明,‘锦绣家园’地块隐藏的秘密,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
“那我们接下来……”
“等。”程长赢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等专项小组的调查结果,等陈墨的分析报告。同时,加强集团内部的安全戒备,我怀疑‘衔尾蛇’不会就此罢手。”
就在这时,程长赢的加密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陈墨的号码。
“程总,”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我们刚刚在分析沈哲瀚那四句谶语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巧合。”
“什么巧合?”
“‘地火焚不尽,幽蓝见真心’这句,”陈墨的语气变得凝重,“其中的‘幽蓝’二字,与我们在平流层‘天空麦田’项目中检测到的异常辐射波的频率特征,在光谱分析上呈现出高度一致性!”
程长赢的瞳孔猛地收缩:“什么?你的意思是……”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这可能不是巧合。”陈墨继续说道,“而且,‘莫惊井中物,非龙亦非人’这句,与我们之前在那台‘悟道’机器人中发现的异常数据经文的某些频段,也有微弱的对应关系。”
程长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地下的秘密、平流层的异常、机器的“悟道”……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竟然通过沈哲瀚临死前留下的四句谶语,诡异地联系在了一起!
“继续分析,我要知道更多。”程长赢沉声道,“同时,加强对‘天空麦田’和所有人工智能系统的监控,任何异常立即报告。”
挂断电话,程长赢的脸色更加凝重。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对手,而是一个跨越多个维度、布局深远的庞大网络。
“晚晴,”他转向苏晚晴,语气坚决,“加快那本书的调查进度。我感觉,时间不多了。”
几天后,苏晚晴带来了初步调查结果:“这本书的纸张经过碳年代测定,至少有三百年历史。书中的笔迹经专家鉴定,属于明清交替时期的一种特殊密写方式,内容似乎与当时的一个秘密教派有关。”
“秘密教派?”程长赢皱眉。
“是的,这个教派信奉地脉能量,认为大地深处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他们称之为‘龙脉之心’。”苏晚晴继续说道,“书中还提到了一种特殊的仪式,需要在特定的地脉节点上进行,以‘唤醒地心之力’。”
程长赢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沈哲瀚供词中提到的“龙脉之心”。难道这一切的背后,竟然牵扯到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秘密?
就在这时,陈墨也带来了新的发现:“我们对那四句谶语的深度分析显示,它们可能是一种多维坐标的加密表达方式。‘地火’指代地热井的位置,‘幽蓝’对应平流层的特定频率,‘井中物’则暗示了深度信息……”
“也就是说,”程长赢打断他,“这四句话实际上是在指示一个具体的位置?”
“不止如此,”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个坐标指向的,似乎不是地球上的某个地点,而是……月球上的一个特定位置。”
“月球?”程长赢愣住了,突然想起“星槎债券”与月球基地的计划。难道这一切早有关联?
“更奇怪的是,”陈墨继续道,“这个月球坐标,与我们之前收到的匿名邮件中提到的坐标,完全一致!”
程长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地下的秘密、平流层的异常、机器的“悟道”、沈哲瀚的谶语、月球的坐标……所有这些线索终于汇聚在一起,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性:
“衔尾蛇”寻找的“龙脉之心”,可能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而是隐藏在月球某个特定位置的、某种超越现代科学认知的存在!
而“锦绣家园”地块下的那个金属物体,可能只是一个“信标”或者“钥匙”,用于定位或激活那个存在于月球上的“龙脉之心”!
这个发现太过震撼,让程长赢一时难以消化。他意识到,这场商战的赌注,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陈墨,”程长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立即将所有这些发现整理成报告,最高级别加密。晚晴,准备召开紧急董事会,我们需要重新评估‘星槎债券’和月球基地计划的战略意义。”
就在程长赢准备部署下一步行动时,一个紧急消息传来: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对地热井的初步探测发现了更令人不安的情况——那个金属物体的能量签名正在逐渐增强,并且与平流层的异常辐射波动呈现出明显的共振现象!
同时,天文台监测到月球指定坐标区域出现了异常的地质活动,一系列微小的月震正以不同寻常的模式发生。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某个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而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
程长赢站在战略情报中心的大屏幕前,看着上面交织的各种数据和信息,目光坚定。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历史的拐点上,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改变人类的未来。
“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情报中心里格外清晰,“一小时后召开紧急战略会议。我们面临的,可能是一场超越商业、超越国界的战争。”
屏幕上的数据依然在跳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时空的巨大秘密。而程长赢知道,揭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就握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