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暖盼归·新章:也许安儿不知道长大以后日子是什么滋润(一)
阿娅站在寒山寺外的石桥边,听着安儿和其其格、阿吉拉钩的脆响,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桥下的流水带着江南的软,却漾开了她心底草原的旧忆。
她想起自己六岁以前的日子,那时草原的风裹着奶酒的甜,她是也先最小的女儿,被哥哥姐姐护在马背上,也曾和也平、阿依娜、琪亚娜挤在毡房里,小手叠着小手拉钩:“要一起等草原的第一场雪,要一起骑上最快的‘风影’,永远都不分开!”
可那些滚烫的约定,全被父亲也先亲手掐断了。
六岁那年,她被送进巫术族,冰冷的石牢、没完没了的苦役、听不懂的咒语,把从前的暖一点点磨成碎渣。后来她逃出来,一路颠沛遇见阿依娜,才算重新摸到“家”的温度,可心里那道关于“长大”的疤,总在看见孩子天真的模样时,隐隐发疼。
“傻姑娘,别想着快点长大。”阿娅轻轻走到安儿身边,蹲下来,指尖拂过女儿沾着桂花糕渣的脸颊,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涩,“其实长大的日子,并不好过。”
安儿愣了愣,手里攥着的江南石子还带着凉意,不解地仰头看她:“娘,为什么呀?其其格姐姐说,长大能去苏州看园林,能去杭州划乌篷船,还能吃好多好多糖画呢!”
其其格也凑过来,小辫梢晃得厉害:“阿娅姐姐,长大明明很好呀!现在我们只能在寒山寺看塔,长大了就能去好多江南地方玩,怎么会不好过呢?”阿吉没说话,却也抬着头,眼里满是疑惑——他虽尝过苦,可对“长大”的盼,仍压过了从前的难。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石板路传来,阿依娜、阿尔斯兰和苏和走了过来。阿依娜刚走近就听见阿娅的话,连忙上前:“阿娅妹,你可别这么说!孩子心里的盼头多金贵啊,别用咱们吃过的苦,浇灭了她们的甜。”
苏和也跟着点头,手里提着的食盒还冒着热气:“是啊阿娅,咱们走的难路是咱们的命,可孩子们的日子才刚开头,该让她们盼着长大,盼着去苏州看粉墙黛瓦,盼着去杭州吃西湖醋鱼。你这么说,安儿该不敢盼了。”
阿尔斯兰看着安儿迷茫的小脸,放缓了语气:“安儿,你娘是怕你受委屈,才说这话的。但长大也有好——就像你现在只能让阿吉帮你刻木马,将来长大了,就能自己刻出更大的船,带着大家去江南的河上漂啦。”
阿娅看着眼前的人,又看看安儿眼里的困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大家说得对,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苦,像藤蔓似的缠上来,让她忍不住想提醒:“不是娘阻止你们长大的梦想,是我经历过一些……”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蹲得更低,指尖攥紧了衣角,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那些苦,她不想说给孩子听,也怕说出来,会染凉了眼前的暖。
安儿见阿娅没再往下说,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娘,是不是……是不是长大也会哭呀?”
其其格拉过安儿的手,使劲点头:“就算哭也不怕!阿依娜姨母说,哭完了还能接着笑呢!将来我们去苏州园林,要是迷路了,一起找路;去杭州吃醋鱼,要是太酸了,一起喝水!我们三个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阿吉也跟着说:“对,我们一起去江南的每一个地方,好的坏的都一起扛,这样长大就不可怕了。”
阿依娜蹲下来,摸了摸安儿的头,又看向阿娅:“你看,孩子们心里有伴,这就是她们的底气。咱们当年要是有人这么陪着,那些苦也能轻些。”
阿娅看着孩子们凑在一起的小身影,又看看身边阿依娜、苏和、阿尔斯兰熟悉的脸,心里的涩渐渐淡了。她接过苏和递来的温热奶茶,指尖的暖顺着掌心传到心里:“是我太固执了,总把自己的过去,套在孩子的未来上。”
安儿见阿娅脸色缓和,连忙举着手里歪歪扭扭的草蚱蜢:“娘!你看!其其格姐姐教我编的!等我们去江南,就把它放在乌篷船里,让它也看看西湖的水!”
阿娅看着女儿眼里的光,终于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娘等着,等着看你们带着草蚱蜢,去遍江南的好地方。”
桥下的流水还在淌,寒山寺的塔影映在水里,安儿和其其格、阿吉凑在河边,用小石子打水漂,笑声落在水面上,溅起细碎的甜。阿依娜、苏和、阿尔斯兰和阿娅站在石桥上,看着孩子们的身影,偶尔低声说着话——风里裹着桂花的香,还有江南流水的软,把“长大”这件事,也衬得温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