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帐后声谏:女帝之议缓行
朱祁钰刚踏出郭登帐门的脚顿在半空,帐内突然传来的急声让他浑身一凛,暖融融的晨光似也瞬间凉了几分。他旋身回头,帐帘还未完全落下,正见郭登撑着伤榻想要坐直,脸色因用力而泛着白,阿娅忙伸手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陛下留步!”郭登的声音比方才议事时急促许多,带着几分伤势牵动的沙哑,却字字清晰,“臣虽信娘娘贤德、安儿聪慧,也愿为子嗣立规之事效犬马,但‘女帝’二字,实在急不得啊!”
朱祁钰撩着帐帘的手微微收紧,炭火盆的暖意从帐内漫出来,却没驱散他心头骤起的沉意。他重新跨步入帐,走到榻边,见郭登额角已渗了细汗,忙按住他的胳膊:“郭兄莫急,慢慢说,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动气。”
“臣不是动气,是怕陛下一时心急,反倒让好事生了波折。”郭登喘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朱祁钰,“陛下想想,自古以来,除武周则天皇帝外,女子登极从未有过先例。如今您要破此惯例,纵是为大明长远计,可朝野上下多少人心里装着‘男尊女卑’的旧念?先不说那些守旧老臣,便是民间乡绅,也未必能一时接受。”
朱祁钰垂眸沉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郭登的话,恰戳中了他昨夜藏在心底的隐忧。琪亚娜的远见、安儿的聪慧,这些他都信,可“先例”二字,从来都是朝堂博弈里最锋利的软刀子。
“臣并非反对,只是觉得该缓一缓。”郭登见他神色松动,语气稍缓,“眼下臣重伤在身,于谦大人又心存顾虑,朝中能为陛下直言的人本就不多。不如等臣伤愈,先随陛下处理完北疆军务,再同去江北巡查——您忘了?江北去年遭了蝗灾,今年春耕时,娘娘特意拟了‘劝农疏’,还让人画了新式农具的图样,差人送到江北各府,只等咱们去那边敲定推行细则。这事儿要是办得好,江北百姓定能念着娘娘的好,这便是实打实的民心基础。”
他顿了顿,又道:“等回京之后,臣再陪陛下找于谦大人深谈,咱们联合六部里信得过的官员,先把娘娘的‘劝农疏’在朝堂上议透,再让江北各府递几道称颂娘娘体恤农桑的奏折,一步步让朝野看到‘女子亦可定国安邦’的实绩。到那时,再议女帝之事,反对的声浪定会小许多,也能护得安儿将来登基时,少些刀光剑影。”
帐内静了片刻,只有阿娅怀中的安儿还在拨弄着鼓槌,“咚咚”的轻响反倒让气氛松快了些。朱祁钰抬眼看向郭登,见他虽面带病容,眼中却满是恳切,忽然想起当年北京保卫战时,这人也是这般,带着伤仍愿为他死守城门。
“郭兄所言,是老成谋国之策。”朱祁钰终于开口,语气里的急切淡了几分,多了些释然,“是朕太急了,只想着为她们母女扫清障碍,却忘了‘水到渠成’的道理。”
他伸手拍了拍郭登的肩膀,目光扫过帐外的晨光,远处的山峦已被染得金灿灿的:“便依你所言,先等你伤愈,处理完北疆与江北的事,回京后再从长计议。只是此事,还要多劳烦郭兄。”
“为陛下、为大明,臣万死不辞!”郭登拱手,虽牵动伤口疼得咧嘴,却笑得真切。
朱祁钰又叮嘱了几句让他安心养伤,才转身向外走。这次踏出帐门时,晨光落在身上暖得正好,他望着远处操练的兵士,心中的悬石总算落了一块——原来护佑在乎之人,不仅要敢闯敢拼,更要懂得“缓一缓”的智慧。
而帐内,阿娅见郭登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安儿的背,低声道:“你看,陛下与郭将军,都是为你好呢。”安儿似懂非懂,举着拨浪鼓朝郭登晃了晃,逗得他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