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惊变阻轻生,暖言唤执念
苏和刚掀开帐帘出去,帐内便陷入一阵安静。苏明漪望着空荡荡的粥碗,瓷壁上还沾着零星粥粒,像极了她此刻零碎又沉重的心绪。想起受伤后连起身都要靠人扶、连帐门都迈不出的日子,满心酸涩顺着喉咙往上涌,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缓缓放下碗筷,指尖在微凉的瓷碗边缘摩挲片刻,忽然生出一股执拗——想试试站起来,哪怕只是挪到帐口看看晨光也好。可左腿刚一用力,伤口处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钻心的疼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重心不稳,重重跌回榻上,手边的碗筷“哗啦”一声撒了满地,瓷片碎裂,残留的粥汁溅到衣角。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站都站不起来……”苏明漪望着帐顶泛黄的帐布,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砸在被褥上晕开小湿痕,“都怪自己,那天在军营巡查时,若不是走神想江南的水,也不会被松动的木柱砸中腿,落得这般累赘模样……”
她越想越绝望,目光扫过帐内,落在不远处竹篮里的剪刀上——那是前几日苏和剪布条用的,此刻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活着也是拖累旁人,大家要守营、练兵,还要分心照顾我,不如……不如死了干净……”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眼神却死死盯着剪刀,愈发黯淡。她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挪动身子,被褥蹭得皱成一团,额头冒满冷汗,却像着了魔般非要够到剪刀。
折腾的动静传到隔壁帐——阿依娜正抱着安儿喂小米粥,安儿被裹在小襁褓里,小手攥着半块蒸糕,含混地嚼着。听到声响,他停下动作,圆眼睛眨了眨,含着粥沫含糊喊:“阿……阿依娜姨,明……明漪姨?”
阿依娜皱起眉,摸了摸安儿软乎乎的头顶:“安儿乖,姨去看看明漪姐,你在这儿等着,姨很快回来。”说着把安儿轻轻放在铺着棉垫的矮凳上,又塞给他一个布偶,才匆匆掀帘走向苏明漪的帐子。
刚掀帐篷,阿依娜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心脏骤停——苏明漪颤抖着手,正把剪刀往脖子处送,指尖泛白,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得吓人。
“苏明漪!你干啥!把剪刀放下!”阿依娜惊得声音变调,冲过去夺剪刀,“你疯了是不是?有啥坎过不去,要走这条路!”
苏明漪被惊得浑身一颤,慌忙往后躲,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剪刀,哭着喊:“别过来!别管我!我没用了,连自己都护不住,还得让你们操心,活着有啥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胡说啥呢!”阿依娜猛扑过去,双手攥住苏明漪的手腕,两人在榻上拉扯,被褥被掀到地上,碎瓷片被踢得作响,“你忘了要跟苏和去江南看水?忘了安儿还等着跟你玩布偶?你要是没了,我们咋办!”
帐外的苏和刚抱着安儿走到帐口,听见里面的哭喊,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把安儿往身边兵卒怀里塞:“帮我抱好安儿!”话音未落就冲进帐内。
眼前的场景让她心口一紧——阿依娜和苏明漪扭在榻上,剪刀还在苏明漪手里晃,兵卒怀里的安儿被吓得“哇哇”大哭,小手乱挥着要找大人。苏和顾不上安抚安儿,冲过去帮着掰苏明漪的手:“明漪!松手!别犯傻!”
两人合力抢下剪刀,“哐当”扔到远处,又手忙脚乱把苏明漪按回榻上。苏明漪还在挣扎,哭着喊:“让我死!我是累赘!”
“你糊涂啊!”苏和紧紧抱着她,泪水往下掉,“你要是没了,安儿咋办?他昨天还抓着我衣角,含含糊糊喊‘明漪姨’,等着跟你玩呢!我们这些姐妹咋办?当初在寒山寺守营,你替我挡蚊虫、整理兵器,你不是累赘,是我们最厉害的守城人,是安儿最亲的依靠啊!”
阿依娜也抹着眼泪,擦了擦苏明漪的泪:“明漪姐,太医院大夫说了,你这伤养两个月就能下地,到时候咱还能一起骑马挎枪,谁也别小瞧咱!”
苏明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攥着苏和的衣襟,声音嘶哑:“可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啥也做不了……那天安儿差点摔着,我想扶他,却把自己摔了……”
“那不是你的错!”苏和擦了擦眼泪,轻声劝,“护孩子哪有不慌的?我上次抱安儿,还差点摔着他呢!站不起来咱就躺着养,我每天给你讲营里的事,给你读江南的话本,等你好点了,咱抱着安儿一起晒太阳,好不好?”
这时,安儿的哭声小了些,兵卒抱着他走进来。他看到苏明漪,小手伸着,含混地喊:“明……明漪姨,不……不哭……”还把手里的布偶递过去,布偶上沾着他的口水,“给……给你……”
苏明漪低头望着安儿——小家伙脸上挂着泪珠,圆眼睛里满是担忧,小身子在兵卒怀里扭着,还想伸手够她。再看苏和通红的眼睛、阿依娜沾着泪痕的脸颊,心里的绝望渐渐被愧疚和感动取代,泪水又涌出来,却带着温度。
她缓缓松开苏和的衣襟,声音哽咽:“我错了……我不该想不开……我不想死了,想和你们一起……想看着安儿长大……”
“这就对了嘛!”阿依娜松了口气,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咱姐妹在一起,啥坎儿都能过去。”
苏和笑了,轻轻拍着苏明漪的背,像哄受伤的小兽:“你好好养伤,啥都不用愁,有我们呢。”
帐内的哭啼声渐渐弱下去,阿依娜收拾地上的碗筷和碎瓷片,苏和端来温水给苏明漪擦脸擦手。兵卒把安儿抱到榻边,安儿伸出小胖手,轻轻碰了碰苏明漪的胳膊,又把没吃完的蒸糕递过去,含糊说:“明漪姨,吃……甜……”
苏明漪看着沾着口水的蒸糕,忍不住笑了,接过咬了一小口,甜意漫到心里。阳光透过帐布缝隙洒进来,落在满地狼藉却满是温情的帐内,碎瓷片上的粥汁映着光,像撒了一地小星星——只要活着,有人相互扶持,再难的坎,也能一步步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