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麒麟庞大如星辰的身躯在虚空中微微起伏,如同沉睡的巨兽。
之前毁天灭地的狂暴与混乱仿佛被抽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到极致的平静。
它那双巨大的竖瞳紧闭着,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意志正在其体内凝聚。
那是九尾麒麟在调动全部的混沌本源,要将那个闯入它核心、重创了它蝼蚁彻底碾碎,连最后一丝意志烙印都抹除干净!
此时的九尾麒麟识海处,已是一片破碎、死寂的混沌废墟。
灰蒙的本源气流稀薄黯淡,如同垂死的呼吸。
在废墟的核心,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赤金光芒,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黑暗意志碾压下,顽强地闪烁着。
那黑暗意志,正是九尾麒麟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杀意!
它不再咆哮,不再混乱,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湮灭意志,如同磨盘般缓缓旋转,要将那点代表着苏玄的赤金光芒彻底磨灭、吸收!
剧痛!
无边无际、深入灵魂每一个角落的剧痛!
苏玄残存的意识碎片,感觉自己正被投入混沌的熔炉,被亿万根冰冷的针反复穿刺、被无形的巨力一点点碾成齑粉!
他“看”不到希望,感觉不到力量,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永恒的沉沦在吞噬着他。
母亲的箴言、冷月的嘱托、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变得模糊、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
“放弃吧…蝼蚁…归于混沌…成为本尊的一部分…是你的…荣幸…”
麒麟冰冷、宏大的意念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破碎的意志空间内回荡。
赤金光芒明灭不定,摇曳得更加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苏玄…”
阿呆泪流满面,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悲伤而剧烈颤抖。
她能感觉到,麒麟体内那属于苏玄的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正在被一股冰冷到极致的黑暗疯狂吞噬!
那种感觉,比直接看到苏玄战死更让她绝望!
“不…不能…”
阿呆喃喃自语,她看着麒麟那平静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庞大身躯,看着那双紧闭的、仿佛在享受最后湮灭过程的竖瞳。
一个无比疯狂、却又无比坚定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猛地擦干眼泪,小小的脸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挣脱了洛红裳下意识想要拉住她的手。
“阿呆!你要干什么?!”洛红裳惊骇地喊道。
阿呆没有回答,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纯净的气运之光,如同逆流而上的萤火,朝着那如同死亡星辰般的麒麟头颅,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阿呆!回来!!”
何望舒、楚无道等人同时发出惊怒的嘶吼!
这无异于自杀!
然而,阿呆的速度快得惊人!
气运之力在她脚下凝聚,她如同划破绝望长夜的流星,瞬间就冲到了麒麟那巨大的、紧闭的竖瞳之前!
她悬浮在冰冷的混沌鳞甲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她仰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那如同深渊般的眼睑,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她那稚嫩却带着穿透灵魂力量的嗓音,大声地、清晰地呼喊:
“苏玄!!!”
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寂静的战场上空回荡。
麒麟庞大的身躯似乎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那碾压苏玄的黑暗意志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是我!阿呆!”
阿呆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力量,“你听得到吗?苏玄!别睡!别放弃!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通天海域尽头的星落瀑布的!你忘了吗?!”
她的话语,如同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温暖而清晰的画面,伴随着她哽咽的声音,穿透了冰冷的鳞甲,穿透了混乱的本源,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渗入那片濒临湮灭的意志废墟。
“你还记得吗?在通天海域…那个满是礁石的小岛…那天风好大,浪好高…你浑身是血地漂过来…是我把你拖上沙滩的…”
阿呆的声音轻柔下来,仿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你好重啊…我拖不动,就用小贝壳一点点刮掉你伤口里的海沙…”
意志废墟中,那点微弱的赤金光芒,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你昏迷了好久…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声音沙哑得像个破风箱…”
阿呆的嘴角勾起一丝带着泪花的笑意,“我把我攒了好久舍不得喝的椰汁都给你了…你喝了一口就皱眉头,说太甜…可你最后还是喝光了…”
画面在苏玄濒临破碎的意识中浮现。
咸腥的海风,粗糙的沙砾,刺眼的阳光,还有一个脏兮兮、眼睛却亮得像星星的小丫头,捧着一个破旧的椰子壳,小心翼翼地把清甜的汁液喂到他干裂的唇边…
“后来…我们在那个小岛上住了好久…你说要报答我,就给我抓鱼…烤鱼…”
阿呆的声音带着怀念,“你烤鱼的技术好烂啊…总是烤焦…有一次还把火堆弄塌了,差点把我们的‘家’都烧了…”
她吸了吸鼻子,“可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鱼…”
温暖的感觉,伴随着篝火的噼啪声、烤鱼的焦香、还有小丫头被烟熏得花猫似的脸蛋,如同微弱却坚韧的暖流,一点点渗透进冰冷的黑暗,包裹住那点赤金光芒。
“晚上…海风好冷…我们就挤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
阿呆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你教我认星星…北斗七星…猎户座…还有那颗最亮的,你说叫启明…你说那是黑夜里的希望…”
“你还记得我给你唱过的歌吗?”
稚嫩的哼唱声,带着阿呆特有的、跑调的童音,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在混沌虚空中响起。
这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穿透了麒麟冰冷的鳞甲,穿透了狂暴的混沌本源,如同最纯净的音符,直接叩响在苏玄即将沉沦的灵魂深处!
嗡!!!
那点微弱到极致的赤金光芒,在阿呆的哼唱声中,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摇曳的烛火,而是初升的朝阳!
温暖!
无与伦比的温暖!
来自通天海域的暖流、篝火的温度、烤鱼的香气、小丫头笨拙的关怀、还有那跑调的、却承载着世间最纯净情谊的童谣…
这些被遗忘在冰冷杀戮中的温暖记忆,如同燎原的星火,疯狂驱散着缠绕苏玄的黑暗与寒冷!
“阿…呆…”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在光芒中艰难地凝聚。
苏玄看到了!
看到了悬浮在巨大竖瞳前,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
看到了她泪流满面却努力微笑的脸!
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呼唤和那跑调的歌声!
守护!
守护她!
守护这份温暖!
守护所有逝去之人用生命换来的…希望!
这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守护执念,如同不灭的薪火,点燃了苏玄残存的所有意志!
赤金光芒疯狂暴涨,瞬间照亮了大片破碎的意志废墟!
麒麟那冰冷碾压的黑暗意志,第一次被这股新生的、炽热的守护之火,逼退!
“苏玄!!”
阿呆感受到麒麟体内那骤然升腾、变得清晰而坚韧的气息,惊喜得几乎跳起来!
她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却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她猛地举起手中的万劫剑!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气运之光!
那光芒不再仅仅是属于她,而是引动了整个紫霄界残存天地间最后的气运!
“剑来!!!”
阿呆的声音稚嫩,却带着穿透万古的决绝意志!
她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这方伤痕累累、濒临破碎的世界呐喊!
嗡!
嗡!
嗡!
嗡!!!
回应她的是…整个紫霄界的悲鸣与共鸣!
残破的大地上,无数断裂的、失去主人的古剑发出悲怆的嗡鸣!
沉入海底的神兵碎片绽放出最后的光芒!
被掩埋的宗门剑冢内,万千沉寂的剑灵在震颤!
甚至那些陨落天骄散落的残剑,那些凡人武者紧握的断刃…一切蕴含“剑意”、“守护之念”、“不屈之志”的存在,在这一刻,都受到了气运之子的终极召唤!
一道道或微弱、或明亮、或悲壮、或决然的“剑意”流光,如同百川归海,从紫霄界各个角落升腾而起!
它们穿越破碎的空间,无视混沌的阻隔,疯狂地汇聚向阿呆手中的万劫剑!
万劫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剑身之上,万仙虚影前所未有的凝实,星寰帝君的传承烙印璀璨如星!
整柄剑仿佛化作了承载紫霄界最后意志与希望的…光之洪流!
这洪流,并未斩向麒麟,而是在阿呆的引导下,化作一道贯穿虚空的、纯粹由意志与气运凝聚的透明剑气!
剑气之中,有万仙的悲鸣,有星寰的秩序,有凡人的不屈,有整个世界的…最后祈愿!
“苏玄!接剑!!!”
阿呆用尽生命的力量,将这道承载着紫霄界最后气运与希望的透明剑气,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麒麟那紧闭的右眼竖瞳!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透明的剑气,如同无质的流光,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麒麟坚不可摧的混沌鳞甲和眼睑,直接没入了其体内!
循着阿呆与苏玄之间那无形的羁绊,循着苏玄那刚刚复苏的赤金意志之光,瞬间抵达了意志废墟的核心!
轰!!!
透明的剑气,如同最甘霖的春雨,毫无保留地注入苏玄那燃烧的赤金意志之中!
温暖!
磅礴!
浩瀚!
不仅仅是力量,更是无数生灵的守护之念、不屈之志、对未来的最后祈愿!
这股力量,瞬间将苏玄残破的意志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赤金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照亮了麒麟体内整个混沌本源空间!
与此同时!
师父陨落时的模样,师兄师姐守护的模样…
冷月燃烧成永冻奇点的决绝!
默女无声消散前的告别!
慕星野化作星陨的璀璨!
张盼盼泣血的嘶吼!
司徒明月冻结自身的冰蓝…
还有母亲最后那缕残念的温柔与悲壮…
所有牺牲者的面容、意志、情感,如同走马灯般在苏玄被气运之剑滋养、壮大到极致的意志中飞速闪过!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他对混沌、对生死、对轮回、对守护的更深层领悟!
遗忘道则的沉寂包容…
时间道则的永恒流淌…
寂灭天道的冰冷终焉…
黄泉法则的生死轮转…
以及…混沌本源的…创生与毁灭一体!
所有的法则碎片,所有的感悟,所有的牺牲与守护,在这气运之剑的浇灌下,在这生死一瞬的明悟中,轰然贯通!
“原来…如此…”
苏玄的意志发出了明悟的叹息。他不再挣扎,不再愤怒,只剩下一种洞悉了万物本源、掌控了混沌终极韵律的…绝对平静。
他看着那依旧在疯狂碾压而来、试图扑灭他这“异端”光芒的麒麟黑暗意志。
那黑暗意志,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无法抗拒的巨山,而是…混沌无序的具象化,是毁灭的根源,亦是…需要被终结的秩序!
“混沌…非无序…”
苏玄的意念平静地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宇宙初开的道音。
“守护…即新生…”
赤金色的意志光芒开始向内坍缩、凝聚!
“以逝者之志为薪…”
光芒化作一枚无比复杂、蕴含着生灭轮转、守护与寂灭完美平衡的…混沌符文!
“燃吾魂为引…”
符文的核心,是苏玄自身燃烧到极致的意志烙印!
“请诸天万界…见证…”
符文的光芒照亮了麒麟整个混沌本源,甚至穿透了它的躯体,在外部虚空中映照出一枚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赤金符文虚影!
“…此…终焉之序!!”
“不!!!”
麒麟的黑暗意志第一次发出了清晰无比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尖啸!
它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那符文之中蕴含的、足以彻底终结它存在根基的终极法则之力!
那是超越了它自身混沌无序的…秩序之罚!
然而,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那枚由苏玄领悟的至高混沌法则凝聚的符文,带着紫霄界最后的祈愿,带着所有逝者的意志,带着苏玄自身燃烧的灵魂。
如同宣告终结的审判之印,无视了麒麟黑暗意志的阻挠,轻轻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印在了麒麟混沌本源最核心的那一点幽暗烙印之上!
咔嚓!!!
仿佛整个宇宙的根基碎裂的声音!
麒麟庞大如星辰的身躯,在虚空中猛地僵直!那双紧闭的竖瞳骤然睁开!
左眼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右眼…则是一片赤金的、带着悲悯与决绝的平静!
无声的湮灭,从它体内爆发!
没有光芒,没有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归于虚无的寂静!
它那覆盖着厚重鳞甲的身躯,从核心开始,寸寸崩解、化为最原始的混沌尘埃!
暗金色的帝血还未喷出就已汽化!九条擎天巨尾无声断裂、消散!
那恐怖滔天的混沌威压,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
紫霄界的残骸在微微震颤,仿佛在为这灭世凶兽的终结而悲鸣,又像是在为劫后余生而喘息。
“成…成功了?”
洛红裳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正在无声崩解的巨兽。
“苏玄…”
司徒明月冰眸死死盯着麒麟崩解躯体中,那一点依旧闪耀的赤金光芒,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悲恸。
她知道代价是什么。
然而,就在麒麟的身躯即将彻底化为尘埃、那点代表苏玄的赤金光芒似乎也要随之消散的最后一刹!
异变再生!
就在这时,麒麟那仅剩的、布满恐惧的左眼竖瞳,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凝聚了它所有怨毒、不甘与混沌恶念的…漆黑诅咒!
“蝼…蚁!!!”
“与本尊…同坠…永暗!!!”
“躯壳…归你…灵魂…永囚!!!”
那诅咒并非能量,而是一道无形的、最恶毒的法则烙印!
它如同附骨之蛆,瞬间跨越空间,无视了苏玄那强大的意志光芒,狠狠地烙印在了苏玄与麒麟正在崩解、却尚未彻底分离的本源核心之上!
嗡!!!
即将消散的赤金光芒猛地一黯!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尽怨念与禁锢之力的枷锁,瞬间缠绕了苏玄刚刚升华的灵魂!
这股力量,强行将苏玄即将脱离的灵魂意志,与麒麟那正在化为尘埃、却残留着最后一丝混沌本源的躯壳残骸,死死地…焊接在了一起!
麒麟庞大的身躯彻底崩解,化为一片弥漫的、蕴含着精纯但混乱混沌能量的巨大尘埃云。
而在尘埃云的最核心!
一道身影缓缓凝聚、显现!
他有着人类的身形轮廓,身上覆盖着暗金色与灰蒙混沌符文交织的狰狞甲胄,甲胄缝隙间流淌着如同熔岩般的混沌能量。
他的面容依稀可见苏玄的影子,但那双眼睛…却化作了纯粹的、燃烧着混沌魔焰的竖瞳!
一头长发如同流动的暗金火焰,在脑后狂舞!
在他身后,九条由混沌能量凝聚、虚实不定的魔龙之尾缓缓摆动,搅动着周围的尘埃!
一股比之前麒麟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暴虐气息,却又带着一丝苏玄冰冷意志的…混沌魔威,如同灭世的潮汐,轰然席卷了整个战场!
他缓缓抬起覆盖着魔甲的手,看着掌心翻涌的混沌能量,那双魔焰竖瞳中,属于苏玄的清明与悲悯正在与麒麟残留的暴虐疯狂交织、搏杀!
最终,一丝属于苏玄的痛苦挣扎被强行压下,化为一声震动混沌的、充满无尽毁灭欲望的…魔啸!
“吼!!!!!!”
魔啸声中,新生的混沌魔尊苏玄,或者说,与麒麟残骸彻底融合的怪物。
缓缓抬起了他那双燃烧着混沌魔焰的竖瞳,冰冷、暴虐、带着一丝茫然与无尽毁灭冲动的目光,扫向了远处…那些他曾经拼死守护的人!
张盼盼、阿呆、司徒明月、李斩秋,白露,楚无道、洛红裳…所有幸存者,如同坠入了最深的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