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寨主,感觉好点没有?”
走入医庐,秦明看到依旧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杨玉莲,轻声地问了一句。
这几日,秦明也一直在忧心杨玉莲的伤势,只不过几次过来,她都一直处在昏迷之中。
但此时的杨玉莲,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却明显已经恢复了意识。
“我没……没事的……”
她似乎想向秦明证明自己无碍,手臂吃力地撑着床板,试图抬起上身。
然而,重伤后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筋骨,只换来一阵抑制不住的轻咳和更深的喘息,最终徒劳地瘫软回去,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莫要动!”
秦明一个箭步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轻声说道:“安心躺着,养伤要紧。等你再休养两天,缓过劲来,我再来看你。”
秦明目光在她苍白的面容和肩头渗血的纱布上快速扫过,确认暂无大碍,心中稍定。
他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没再多言,转身便走,
“秦里长,有件事情想和你谈谈……”
刚走到门口,方镜立刻走过来说道。
“走,到那边。”
秦明说着,将方镜领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秦里长……”
一站定,方镜便对着秦明深深一揖,说道:“此番若非有你出手相救,我们寨主恐怕……恐怕就……大恩不言谢!”
“这是我分内之事,你用不着感谢。”
秦明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和你们杨寨主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年她也是有恩与我的,曾借我马匹和钱银,帮我躲过了官府的兵役……”
“当初杨寨主这般,无非就是看上了你一身的好武艺……如今看来,寨主她何止是没走眼?简直是慧眼识珠!我们都小瞧了您。”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钦佩,“看看如今的秦家村,规划井然,壁垒森严,民壮团更是兵强马壮,个个悍勇如虎。这几日我留心观察,单论士卒之精悍,莫说寻常乡勇,就算是号称精锐的大周官军,恐怕也未必能及得上您麾下这群披甲执锐的‘民壮’!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过奖了。”
秦明眉头微皱,说道:“我做这些,只是为求能在如今这个世道自保而已,其实我本身只是粗人一个。”
“秦里长谦虚了。”
方镜沉吟了一下,说道:“秦里长,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想法,事关重大,不知当讲不当讲……更不知,您能否成全?……”
“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如今这黑山县的局面,比起往昔已经变化了很多,昔日靠着娄知县,我们尚且有一条稳妥的生路,但现如今,本县五大家族实力越发强大,这次的事情,估计只是个开始,照我的估计,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组织更多的人马,要对自己两家赶尽杀绝……”
方镜神情严峻,接着说道:“那商道就是五大家族的命脉,新来的肖知县无力压制他们,我们山寨只有两百多人,而真正的硬手,还不到一半,倘若和他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你的意思是?”
“我观秦里长的民壮团实力雄厚,我们两家,何不合做一家?只要秦里长不嫌弃我等出身草莽,我余家寨上下两百余口,愿尽数并入您的民壮团!从此唯秦里长马首是瞻,任您驱策!只求一条活路,一个庇护!”
方镜一咬牙说道。
“这是杨寨主的意思?”
秦明问道。
“此事……我尚未禀告寨主。她重伤初醒,不宜操劳。但这两日我私下已与山寨中几个说得上话的头目商议过,他们……也都觉得此乃眼下唯一的生路,皆有意投靠。”
方镜正色说道。
“其实年前的时候,我就曾和你们杨寨主说过这件事情。”
秦明看了方镜一眼,接着说道:“我曾力劝她带领你们众位兄弟,加入我的民壮团,当时肖大人还曾对我允诺,倘若你们愿意放弃打家劫舍,加入民壮团,听从我和肖县令的调遣,那么县衙这边就会给你们重新登记入籍,过往的罪案,也一概既往不咎……”
“此事当真!?”
方镜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不过当时杨寨主有太多的顾忌,所以没有同意。”
秦明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当然了,倘若你们现在愿意加入民壮团也不晚,先前肖大人的许诺依旧算数,不过这件事你们还需要好好和杨寨主谈谈才行。”
对于秦明来说,他一直都想将余家寨的这伙人招揽在自己的麾下。
毕竟这些马匪在黑山县盘踞多年,对本县的地形路况,以及往来于此的走私帮派联系紧密,所以一旦余家寨这伙马匪归附,那么无疑会极大增强他对整个黑山县的控制能力。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待杨寨主身体再恢复一些,我立刻就会与她商议。”
方镜连忙说道。
“那就有劳了。”
“此乃方镜分内之事,也是为山寨谋一条生路!叨扰秦里长了,告辞!”
方镜说完,转身离开了。
看到方镜离开的身影,秦明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在秦明看来,只要方镜出马,这事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当初杨玉莲是担心她的手下不想受官府的制约和束缚,这才没有答应秦明加入民壮团的事情。
但现如今,这次五大家族派来的刺客也算是帮了秦明一个大忙,他们让杨玉莲和她的手下终于认清了形势,知道在如今的形势下,他们余家寨不选择合伙,那就迟早有被赶尽杀绝的危险。
在失去自由和生死存亡之间做抉择,只要头脑清醒,任谁都会做出最本能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方镜的主动提议,不过是水到渠成。
离开医庐,秦明开始在村子四处巡视起来。
如今正月已过,穆家寨和袁家庄的帮工都已经全部到位。
几百个青壮在村里大兴土木,村东头,巨大的砖窑如同沉默的巨兽,炉口日夜喷吐着橘红色的烈焰与滚滚浓烟。
而在砖窑旁边,一个新搭建的小型窑口刚刚投入使用,几个经验丰富的陶匠正在泥池旁精心揉捏、拉坯,制作着各式各样的泥坯。
表面上看,秦明建造这个瓷器窑口是为了满足民生所需,那些不上釉、制作简单、成本低廉的粗陶罐、陶盆,是普通百姓家里不可或缺的盛米储水的家什,市场需求确实不小。
然而,秦明心中所图的,远不止于此。
自从上次缴获了那几十坛子的石油,一个念头就在他脑中盘旋不去:燃烧弹。
前世影像中那些动荡地带常见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简陋的玻璃瓶装着汽油,瓶口塞着点燃的布条——虽然声势惊人,但杀伤力实在有限,更多是用于制造混乱或点燃固定目标。
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披甲执锐的敌人,效果微乎其微。
不过倘若这玩意和火药混在一起的话,那威力可就非同小可了。
古代曾经有水手将石脂水装入到可以手持的特制陶罐中,点燃后扔到对面的敌船上,效果非常的好,堪称是那个时代的手榴弹。
“大人,按您的要求,这是早上刚刚出炉的一批陶罐,请你过目。”
此时一个领头的窑工用手一指放在窑口旁边的几十个陶罐,对秦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