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站在破碎的镜影前，手中紧握着那枚仍散发着微光的梦境碎片。
它仿佛记录了刚才的共鸣与信念，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脉动与心跳一同律动。
他缓缓抬起手，朝前方那面仿佛流动水银般翻涌的巨大镜壁走去。
镜壁中仍残存着他们自己的面孔，像最后一丝执念在回望他们。
——但这一次，李响的目光不再迟疑。
他低声呢喃：
“你是我过去的一部分，我承认你存在……但我，选择继续前进。”
话音刚落，李响猛然运转符阵之力，掌心光芒骤然大盛，蓝金色光纹沿着手臂极速蔓延，
符阵在他肩胛和胸口交汇，宛如星图逆转，澎湃力量汇于掌心。
“破！！”
他怒喝出声，一掌轰向那扭动翻涌的镜壁！
——轰！！！
整个镜廊为之一震，那面巨大镜壁爆出刺目的光辉，仿佛深夜坍塌，碎片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沉重的回响坠入虚空。
强光之中，空间扭曲的裂口徐徐展开，一道仿若通向深渊的门扉缓缓开启。
镜壁崩碎的余波仍在耳边轰鸣，李响重重喘着气，掌心的梦境碎片已然龟裂，光芒黯淡不少。
他手臂微微颤抖，但目光仍然清明。
他转过身，面对着队友们，声音低沉却坚定：
“第一关过去了。”
他顿了顿，望向那裂开的深渊之门，继续道：
“接下来会更难，更混乱。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曼尔神情凝重，但眼中却燃起久违的战意。
她上前一步，眼神锁定那裂口深处的黑暗，声音铿锵：
“走，我们一起走下去。只要你们在，我就不会害怕。”
她握紧拳头，那只依然泛起毒纹的手臂上，一道淡金色的护纹逐渐浮现，仿佛刚才的信念留下了保护的痕迹。
傲天吐了口气，甩了甩胳膊，眼角的伤口仍在渗血，但他却咧嘴一笑：
“我都开始期待了。走过这个，才配叫火渡者。”
他举起双拳，轰地一声撞在一起，火焰从指缝间爆出，如焚烧意志的旗帜。
随风则是轻轻一笑，那笑里既有对接下来挑战的冷静评估，也有一点难得的轻松。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这才像回事。”
他看向李响，目光里带着一点认可：
“你今天，比以前更像个队长了。”
李响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等走出这座迷宫，我请你喝茶。”
随风挑挑眉：
“只喝茶？”
一群人笑了一下，短暂的笑意像火光划过黑夜，照亮脚下通往第二重迷宫的裂隙。
然后，他们不再迟疑，依次踏入裂口之中。
碎镜在身后闭合，下一重迷宫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似曾相识的气息，仿佛穿透时间、击打心灵。
镜像迷宫的第二重——倒行廊，正静静等待着他们。
而李响，终于也知道，这场试炼，不只是破镜，更是重塑。
——真正的他，将在下一重深渊中，缓缓现形。
——黑暗如墨的幻心廊，仿佛是一条横穿人心深处的血管，步入其中，便如被吞入一具庞大心脏的腔室，鼓动之间，全是记忆和罪念的脉动。
李响才踏出第三步，猛然间后颅一阵剧痛，像有什么细长锋锐的东西逆刺入他的思维皮层，猛地牵扯起一串陈旧而沉重的记忆线。
耳边传来熟悉的心跳，却不属于他自己，那是整个幻心廊的“心跳”。
——扭曲、不规律、沉重得像是在咀嚼罪恶。
曼尔双手抱头，脸色惨白地侧过头去，声音像在哽咽：
“我……我听见自己在哭。不是现在的我，是小时候那个一直被锁在暗房里的我……她说，‘我不想变得像母亲那样活。’”
随风耸耸肩，语气却有些发紧：
“我听见你在咆哮，说我不该活着。”
他转向曼尔，又转回李响，“别赖我啊，是她说的。”
傲天则忽然低哼一声，抬起手时，掌背浮现出一个眼睛形状的黑色纹路，那“眼”在缓缓睁开，带着不属于这世界的沉重注视。
他低声道：
“这地方……会勾出你最不想面对的那部分。记住，它不是幻觉，是你。”
李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可那并不能让他逃开。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像曼尔那种压抑的哭声，也不是随风那样带着调侃的荒唐。
那声音低沉清晰，语气熟悉得几乎与他本尊一模一样。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李响，你明明知道，真正的你，早死在那天夜里了。”
李响猛地睁开眼。
幻心廊四壁顿时亮起，如薄膜剥开，一幅幅幻影像血泊中泛起的尸体，一具一具缓慢浮现。
他的脚步被钉死在那里，无法移动。
——一个年轻的情报员，面目模糊，却戴着他曾亲手交出去的那串信物项链，缓缓走来，低声质问：
“你知道这次任务是死局，却还是把我留下来。你说，是为了更大的胜利……可你没来接我，对吧？你留我做诱饵，不是吗？”
李响眉头狠狠一皱，手臂肌肉收紧。
——另一个幻影浮现，是在幻境裂口中牺牲的火渡者。
那名战士半边身体化为灰烬，脸上还挂着决然却困惑的神情：
“你说我们是火渡者，要赴死的兵。可你一转身连我名字都忘了。我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幻影一步步逼近，他却无法后退。
——第三个影像浮现，那是张正。
不是完好的张正，而是血肉模糊、浑身血洞的张正。
幻影一步步走近，像被什么拖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脸庞扭曲，眼窝里汩汩流出鲜血。
“响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以后一起退役，一起喝老酒……你还记得吗？”
“后来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不是你兄弟……是不是就不会被推上那道‘最后的防线’？”
李响的拳头缓缓颤抖。
他不怕幻觉，却怕这些声音像针一样，一点点扎进他心口最柔软、最不能碰的地方。
曼尔想走过去，可刚踏出半步，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张嘴吐出一连串尖锐的讥笑：
“你连李响都保护不了，来送死吗？”
她咬牙，止住脚步，却将双手抱紧，死死盯着李响的背影。
随风站在一侧，喃喃道：
“别听他们的。他们是你心里那点……压箱底的怨魂，但你没义务救他们第二次。”
傲天则猛地一吼：
“响子！醒醒！你要再走一步，就得把这些都扔下了！”
可李响依旧站在那里。
直到他缓缓抬头，望向幻影张正那双血泪模糊的眼睛，低声说道：
“如果我能换回你，我愿意。可不是说说。”
他伸出手，穿过张正的幻影，像穿过一片炽热血雾：
“可惜我没有那个命了。也没那个资格。”
张正幻影微微一怔，随后像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那样，在李响掌心碎裂成飞灰。
与此同时，墙壁上浮现的幻影纷纷开始动摇，像是这块心墙终于被锤出一道裂口，哀恸、悔恨、挣扎，统统开始溃散。
李响呼吸急促，擦去额头的冷汗。那声音还在脑中低语，但语气已经不再高高在上。
“你杀了他们，也背负了他们。”
“你活着，不是因为无辜，而是因为没人替你死了。”
李响低声道：“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可我会背着他们的名字，走出去。”
一瞬间，幻心廊四周水晶壁如雪崩般碎裂，从暗红转为莹白。
一道新门，在尽头静静打开。门前，浮现出熟悉的石阶和梦纹。
曼尔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没事吧？”
李响没有回头，只吐出一句：
“走下一关。”
“比这更难的，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