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掌印,曹正淳。
这个名字,在整个大衍王朝,代表着仅次于皇帝的权力。
他是皇帝的影子,是悬在所有文武百官头顶的一把利剑。
他竟然会亲自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北境?
玄七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看向洪玄,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虐杀钦差,吞食圣旨,擅自开启大战,豢养魔军……
靖安君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任何一件,都足以抄家灭族。
曹正淳此来,必然是来者不善。
“君上,我们……”
玄七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集结大军,准备鱼死网破?
还是……
“慌什么。”
洪玄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甚至还有闲心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
“贵客临门,自然是要好生招待。”
他转身,朝着靖安台的主堡走去。
“赵烈,让你的人,把嘴擦干净点,别吓到了京城来的贵人。”
他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一丝调侃。
赵烈和玄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君上为何还能如此镇定。
但命令就是命令。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各自前去安排。
靖安台,议事大殿。
这里原本是断魂山万法门的宗门大殿,如今被改造成了一座充满了铁血与肃杀气息的堡垒。
洪玄大马金刀地坐在由整块千年寒铁打造的主座上。
不多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身穿暗红色蟒袍,面白无须,眼神阴柔的中年宦官,在一队禁军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曹正淳。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主座上的洪玄身上。
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金丹?
情报上说,此子不过筑基大圆满,这才多久,竟已凝结金丹?
而且,这金丹的气息……好生古怪。
似有若无,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却又带着一股凌驾于天地之上的味道。
“靖安君,好大的威风。”
曹正淳停在大殿中央,没有行礼,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咱家远道而来,你见了圣旨,竟还敢高坐其上?”
他身后,一名小宦官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尖着嗓子便要宣读。
“陛下有旨……”
“等等。”
洪玄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缓步走下高台。
曹正淳身后的禁军,立刻紧张起来,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曹正淳却只是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陛下称为“最锋利的刀”的年轻人,想玩什么花样。
洪玄没有理会那些禁军,径直走到曹正淳面前。
他看了一眼那卷圣旨,然后,视线落在了曹正淳的脸上。
“曹掌印,远道而来,辛苦了。”
“北境苦寒,招待不周,勿怪。”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像是在和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叙旧。
曹正淳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靖安君倒是好胆色,见了咱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咱家很好奇,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吞食圣旨,虐杀钦差?”
他向前一步,一股阴冷而庞大的气势,朝着洪玄压了过去。
寻常金丹修士,在这股气势面前,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然而,那股气势在靠近洪玄三尺范围时,却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洪玄的万化混沌金丹,轻轻一转。
一切有形的、无形的力量,在他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嗯?”
曹正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是什么神通?
他的气势,乃是常年身居高位,杀伐决断,融合了一丝皇家龙气所养成,就算是元婴初期的修士,也不敢如此轻视。
竟被此子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曹掌印说笑了。”
洪玄仿佛没感觉到刚才的交锋,淡淡一笑。
“我身为陛下鹰犬,为国戍边,一切所为,皆是为陛下分忧。何来胆子一说?”
“至于张侍郎,是他自己不懂规矩,意图扰乱军心,死有余辜。”
“哦?”曹正淳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如此说来,倒是咱家错怪你了?”
“不敢。”
洪玄摇了摇头。
“掌印此来,想必不是为了问罪。”
他看了一眼那卷圣旨。
“若是问罪,来的就不是您,而是镇抚司的天牢囚车了。”
曹正淳盯着洪玄看了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尖锐刺耳,在大殿中回荡不休。
“好!好一个靖安君!”
“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笑声一收,对着身后的小宦官使了个眼色。
那小宦官连忙再次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圣旨的内容,让一旁陪侍的赵烈和玄七,目瞪口呆。
没有半句问罪之言。
通篇,都是对靖安君洪玄的褒奖。
赞其忠勇果敢,以雷霆之势,大破三宗联军,扬我国威。
非但没有追究他之前的所有罪责,反而再次加封。
赐靖安君开府建牙之权,节制北境一切军务,准许临机专断。
所有缴获,尽归督战使府。
这哪里是圣旨,这分明就是一张空白支票。
等同于,皇帝将整个北境,都送给了洪玄,让他自己去折腾。
“靖安君,接旨吧。”
曹正淳将圣旨递到洪玄面前,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洪玄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皇帝,和赤夜一样,都需要北境这潭水,越浑越好。
他这把刀,表现得越锋利,皇帝就越满意。
“臣,谢陛下天恩。”
洪玄接过圣旨。
“君上威武!”
赵烈和玄七激动地单膝跪地,山呼出声。
曹正淳看着这一幕,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深邃的幽光。
他此来,除了宣旨,还有陛下的另一道口谕。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洪玄却先他一步。
“曹掌印,一路劳顿。本君已备下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没有走向偏殿的宴客厅,而是朝着大殿的后门走去。
曹正淳一愣,随即跟了上去。
穿过大殿,后方并非什么花园庭院。
而是一个深不见底,阴风怒号的山谷。
正是黑风谷。
此刻,山谷内的“盛宴”,已经结束。
赵元和他麾下的夜魇,正懒洋洋地躺在尸骸堆里,消化着刚刚吞噬的血肉。
他们身上的气息,比之前又强大了不少。
看到洪玄和曹正淳走来,赵元立刻起身,恭敬地单膝跪下。
他身后那些奇形怪状的魔物,也纷纷效仿。
曹正淳看着这群怪物,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东西?
“不成敬意。”
洪玄指着山谷中那群怪物,对曹正淳笑了笑。
“这是我为陛下,新练的三千‘血屠卫’。”
“待他们成军之日,北境三宗,乃至那所谓的血莲教,都将是他们的食粮。”
曹正淳的眼角,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陛下为何会对此子如此宽容。
这个靖安君,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比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更懂圣意的疯子!
“君上有心了。”
曹正淳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干笑了一声。
他从袖中,取出了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雕刻着一条盘龙的令牌。
“圣旨,只是给外人看的。”
曹正淳将令牌递给洪玄,压低了声音。
“这,才是陛下真正要给你的东西。”
“陛下说,那赵天雄,血脉不纯,已成废棋。”
曹正淳凑到洪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让你去葬龙渊,不是让你配合他演戏。”
“而是让你,连他一起,葬在那里。”
说完,他将那枚黑色龙令,塞进了洪玄的手中。
令牌的背面,赫然刻着一个血色的“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