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顶着那道狰狞的裂口,如同负伤的巨兽,无声地滑停在宋氏主宅那恢弘却透着沉重历史感的主楼门前。
沉重的雕花橡木门早已敞开,两排穿着统一制服、神情肃穆的仆佣垂手侍立,气氛凝重得如同迎接一场国葬。
只是当他们的目光触及车顶那道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利刃剖开的巨大伤口时,所有的训练有素都难以掩饰眼底的惊骇与茫然。
周天推开车门,夜风裹挟着庄园内草木特有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同时也带来了主宅深处那若有若无、却让不动玄胎都微微凝滞了一瞬的阴郁晦暗。
他深吸一口气,这空气里,除了草木香和顶级建筑材料的味道,还混杂着一种……更深沉的、属于迟暮与衰败的气息。
第三次了。
周天看着眼前灯火通明、却仿佛被无形阴影笼罩的巨大宅邸,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第一次,是被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师侄”硬拉来“开开眼界”。
那时的他,初入俗世,兜比脸干净,修为刚够自保。
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后来才换成了更不显眼的旧卫衣),跟着那眼高于顶的师侄,像个乡巴佬闯进了顶级珠宝展。
宋家上下,从管家到旁支子弟,那眼神里的轻蔑和敷衍,几乎凝成了实质,连杯茶都是冷的。
他记得那个鼻孔朝天的老管家,用看垃圾的眼神扫过他,最后只打发他们在偏厅等了足足三个小时,连宋老爷子的面都没见着。
那份憋屈,那份被当成空气的漠视……啧。
第二次,是宋老爷子突发状况,宋家乱成一锅粥,各路“名医”、“大师”束手无策。
是宋雪凝力排众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了在某个破旧出租屋里啃方便面的他。
那次,待遇倒是天差地别,宋雪凝亲自接待,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深藏的忧虑。
他出手了,用尽了当时压箱底的手段,硬生生把那游离天外的魂魄拽了回来,驱散了表面的阴气。
过程凶险万分,那盘踞在老爷子魂魄深处的“老病根儿”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反扑,差点把他自己都搭进去。
丹田气海枯竭,神魂震荡,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缓过劲。
不过……那次凶险之后,他丹田深处那沉寂许久的不动玄胎,似乎被绝境彻底激活,反而因祸得福,开启了更深层次的蜕变。
如今,第三次站在这门前。
距离上一次,仅仅过去了半年。
物是人非?不,人还是那些人,宅子还是那个宅子。
但感觉……天翻地覆。
宋老爷子醒了,宋雪凝以雷霆手段整肃家族,彻底坐稳了掌舵人的位置,一言九鼎,再无掣肘。
而他周天……也不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为五斗米折腰的小修士了。
“周先生,请。”
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宋雪凝已站在他身侧。
夜风吹拂着她盘起的长发,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她面容如玉,眼神却锐利如冰刃,扫过之处,所有仆佣的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她亲自引路,姿态不高傲,却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威仪。
周天收回思绪,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也不客气,抬脚便跟了上去。
穿过厚重的大门,踏入那挑高得令人窒息的玄关大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的光辉,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熏香,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从更深处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腐朽与……不安。
周天落后宋雪凝半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
奢华依旧,甚至比半年前更甚,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宋氏财团雄厚的底蕴。
但他丹田内,不动玄胎却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沉凝的速度旋转着,将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扩散开去。
**油尽灯枯。**
这是他对宋老爷子身体状况最直观的判断。
上次离魂症虽然救了回来,但终究伤了根本,寿元本就无多,如同风中残烛。
这本是天道轮回,无可厚非。
但……
**推波助澜!**
一股极其隐晦、极其高明,甚至带着点……“专业”意味的阴损力量,如同最细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刺入那本就摇摇欲灭的生命之火中,不是要瞬间扑灭,而是精准地、持续地……**加速它的熄灭**。
手法之高明,若非他如今修为大进,感知力远超从前,且对老爷子魂魄深处那个“老病根儿”残留的气息极其熟悉,几乎无法察觉!
这股力量巧妙地利用了“老病根儿”留下的虚弱空隙,如同在朽木上精准地凿洞,引导着生命精气更快地流失。
**为什么?!**
周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困惑。
商业竞争?到了宋家这个层次,真要撕破脸,有无数更直接、更高效的方法让对方生不如死,何必用这种费时费力、见效慢且极易被察觉(当然,是对他而言)的阴损手段?
而且,针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仇家?宋老爷子一生纵横商海,树敌无数是必然。
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需要在他油尽灯枯之际,还要用这种近乎“凌迟”般的方式,一点一点折磨他最后的生命?
这已经不是报复,更像是……某种仪式?
或者,在等待什么?
周天想不明白。
这股阴损力量的来源和目的,都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诡异。
它就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吐着信子,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周天,向来奉行一个简单粗暴的原则:**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当场就报!
** 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痞流氓,惹到他头上,他绝不隔夜。
宋家第一次给他的冷遇,他当时没发作,是因为初来乍到,实力不济,师侄的面子也得顾一顾。
但这笔账,他记着呢???
第二次,宋雪凝以诚相待,他拼了半条命救她爷爷,那是还情,也是本分。
至于那些第一次给他脸色看的宋家人?呵,上次他虚弱离开时,那几个跳得最欢的旁支子弟,听说后来要么投资失败血本无归,要么莫名其妙摔断了腿,还有的……嗯,晚上睡觉总觉得有东西在床边吹冷气,精神都出了点问题。
他周天,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宋雪凝走在前方,步履沉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她似乎能感受到身后周天那审视的目光和微妙的情绪波动,但并未回头。
只是,当她经过一处拐角,目光扫过走廊墙壁上悬挂的一幅价值连城的古画时,脚步微微一顿。
那幅画,是半年前周天第一次来时,那个鼻孔朝天的老管家曾得意洋洋向他炫耀过的“宋家底蕴”之一。
宋雪凝的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对着旁边垂手侍立的一个中年管家,用她那冰棱般的声音,清晰地下达了一个指令:
“王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
这幅画挂歪了,取下来,送到库房封存。
以后……换幅新的。
中年管家浑身一颤,头几乎低到胸口,声音带着惶恐:“是,大小姐!” 他当然知道,那位“王伯”,就是半年前负责接待周天、态度极其傲慢的老管家,据说几天前已经因为“身体不适”被安排“荣养”去了乡下别院。
大小姐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命令,是对过去的清算,更是对身边所有人的警告。
周天自然也听到了,他跟在后面,看着那幅被小心翼翼取下的古画,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风水轮流转啊!!!
宋雪凝继续前行,带着周天穿过一道道厚重的门廊,越往深处走,空气中那股阴郁晦暗的气息就越发浓郁,温度似乎也下降了几分。
走廊里的灯光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显得有些昏沉。
仆佣的身影越来越少,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古朴云纹的紫檀木门前。
门内,就是宋老爷子静养的房间。
那股加速生命流逝的阴损气息,以及更深处那令人心悸的、仿佛有“眼睛”窥视的诡异感,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渗透出来。
宋雪凝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担忧。
她看向周天,眼神复杂,有信任,有恳求,也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周天没看她,目光落在那扇紫檀木门上。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这个动作通常意味着他嗅到了“麻烦”的味道,也意味着……他准备动手了。
“啧,”他轻轻啧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这老狐狸窝里的味儿……隔了半年,还是那么冲鼻子。”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腹黑的弧度:
“不过这次,该轮到里面的‘客人’……闻闻我的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