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达峰边缘,最后一道狰狞的冰梁被甩在身后。
风雪似乎也变得“温和”了些(只是在周天符印撑开的暖风走廊衬托下)。
眼前是一望无际、覆盖着厚重白毯的缓坡雪原,朝着天山外围方向延伸。
虽依旧酷寒,但至少不再是深渊裂谷,有了点“回家的路”的感觉。
周天带头走在前面。
步幅不快不慢,肩头那个破帆布包随着步伐轻轻晃悠,里面塞得鼓囊囊的东西碰撞出轻响——几块暗红的冻硬肉块(之前随手切下的雪狼肉)探出了背包口一角,在寒风中冻得邦邦响。
符印撑开的小小暖风走廊里,气氛轻松不少。
龙玥依旧被刀锋抱着,气息平稳悠长,雪莲果磅礴的生机在她体内持续运转,冰冷的身体逐渐透出一丝温润。
只是体温还是比常人低不少。
周天的情绪似乎就没低过。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像是在风雪中倾听什么。
片刻后,他一脸惋惜地摇头,顺手从背后帆布包里拽出一块冻得硬邦邦、如同暗红色石头的狼腿肉,在手里掂了掂。
“啧,”他语气带着点“精心准备的派对蛋糕没人吃”的失落,对着刀锋怀里的龙玥方向努了努嘴:
“亏我还专门留了上好的后腿。”
“想着……等你醒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冻狼腿,动作像是在逗小朋友,脸上表情却很诚恳:
“尝尝天山特产。”
“谁知道……”
周天抬眼环顾四周皑皑雪原,除了呼啸的风雪,毛都没有。
“这帮当导游的……”
“忒不敬业。”
他遗憾地把冻狼腿又塞回包里,拍了拍手,像是在掸掉碎冰渣:
“放鸽子……”
“差评。”
铁盾:“……”
蜂鸟:“……”
鹰眼:“头儿,周先生说……狼肉?导游?”
刀锋抱着龙玥,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没敢接话。
他觉得怀里这位姑奶奶要是能睁眼,大概会一记白眼翻上天。
雪鸮无声地落在队伍最后,幽蓝的眼眸扫过后方冰梁方向,又看向周天那写满“没玩够”遗憾的侧脸。
冰川深处残留的细微狼群气息确实在疯狂外逃,目标明确是远离博格达核心区域……以及那个把它们新狼王烤成了炭的瘟神。
“走吧。”
周天仿佛只是随口抱怨,抬步继续向前。
声音在暖风里听起来格外松弛:
“没口福的……只能啃压缩饼干了。”
鹰落坳外围边缘,距离周天等人“归家暖径”数公里之遥(直线距离在视线清晰的天气下或许可见,但在冰雪地狱里,这距离如同天堑)。
楚潇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残余的五名伤痕累累的楚家暗卫,死死扒在一处勉强能躲避正面风口的低矮冰窝凹陷里。
这里是他们能观测到那片诡异“暖径”方向的极限距离。
视野时而被狂暴风雪彻底遮蔽,时而短暂被风吹开一线。
她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肺部如同被无数冰刺反复穿刺,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刀割般的剧痛和浓郁的铁锈腥甜。
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失去知觉,覆盖着冻伤的青紫和龟裂的血痕。
散乱的头发粘在冻僵的脸颊上,睫毛挂着冰珠。
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寒冷、脱水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涣散失焦。
“大小姐……那……那些人影……不见了……”
旁边一个暗卫声音微弱,带着绝望。刚才透过风雪缝隙惊鸿一瞥的深色人影,像是幻觉被风雪彻底抹去。
真的……是幻觉吗?
青砚斋那个破布包……拍卖会上冻梨般的评语……那短暂一瞥中无法形容的“平静”……
楚潇潇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身体仅存的暖意正在随着意识迅速流失!
“嗷呜————!!!”
一声凄厉得如同冰刀刮骨、充满了嗜血暴虐气息的狼嚎!
如同地狱的催命符,毫无征兆地从冰窝斜上方的巨大冰锥堆后炸开!
紧接着!数十声同样暴虐疯狂的狼嚎此起彼伏地应和!瞬间撕碎了风雪的呜咽!
雪狼!
而且数量……远比之前遭遇的更多!更疯狂!
楚潇潇涣散的瞳孔瞬间因极致的恐惧收缩!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铅水灌满胸腔!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被抽干!
“狼……狼群!”暗卫发出惊恐的嘶吼!
下一刻!如同白色的死亡风暴!
数十道远比之前更凶戾、更庞大、甚至毛发间沾满暗红冻硬血痂的灰白巨影!
如同被点燃了地狱之火!从冰锥堆后、从雪坡两侧、从四面八方!
疯狂地、悍不畏死地朝着这个小小的冰窝……猛扑而下!!
猩红的狼眼在暴风雪中亮成一片复仇的地狱之火!
那眼神里没有试探,没有围困!
只有最纯粹的、被更深沉恐惧点燃的疯狂杀戮欲!
新狼王!
一头体型更加彪悍、眼神更加狡诈残暴的雪狼王站在冰锥最高处!
它没有立刻扑下,只用一只焦黑的前爪在冰面上焦躁地刨抓着!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它的另一只眼睛……赫然瞎了一只!
一个深可见骨的、带着雷击烧灼痕迹的恐怖伤疤斜贯整个面部!
那残留的伤口和气息……分明带着一丝……煌煌天雷的余威!
正是被周天一道落雷烤成渣的前任狼王的……心腹!
新狼王仅存的独眼死死盯住冰窝里那几个渺小的人类!
喉咙里发出压抑着极致暴虐的“嗬嗬”声!
它知道惹不起后面那个能召唤天雷的瘟神!但这群闯入者!
这群误入它们逃亡路线的弱小人类!就是它发泄恐惧、重振狼群威势!
以及……最重要的……果腹的肉食!
楚潇潇看着扑到眼前的血盆大口和闪着寒光的獠牙!连恐惧都麻木了。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风雪缝隙中那个一闪而逝、背着破布袋的身影上。
完了……
然而!
就在第一头巨大雪狼即将扑入冰窝,獠牙已经触到楚潇潇冻僵头皮的刹那!
她胸前!
那枚紧贴着冰冷皮肤、坠在项链上、之前用来点验雪莲果的——
那枚帝王绿水滴形玉坠!
在狼吻腥风、獠牙冰冷触感及体的瞬间!
毫无征兆地……
陡然亮起!
一抹温润凝碧、如同初春冰川融水中最纯粹生机的……清光!
毫无征兆地自她领口处透衣而出!
那清光如同实质!
瞬间!
极其极其短暂地、将扑入冰窝的几头雪狼猩红疯狂的瞳孔……
映成了一片……惊愕呆滞的……绿色?!
同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霸道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神识印记……
伴随着那道碧绿清光……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荡漾开一圈极其极其微弱、却穿透时空和风雪阻隔的……涟漪!!!
冰窝最外围!
原本准备扑入撕咬的两匹巨狼前冲之势猛地一顿!
猩红的狼眼里竟然极其短暂地……掠过了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疑惑和惊疑?!
它们巨大的脑袋像是被无形的橡皮筋扯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寸!
狼吻獠牙带着冰冷的唾液,就那么悬停在楚潇潇冻僵的额前半寸处!
这短暂到不足十分之一秒的停顿、清光与疑惑,仿佛一个微小的奇迹!
然而!
冰锥堆顶上的独眼新狼王瞬间捕捉到了手下这瞬间的迟疑!
“吼——!!!”
它发出一声极其不满、带着赤裸裸杀戮催逼的暴吼!
那两头出现瞬间愣怔的巨狼如同被烙铁烫中!
眼中的清光幻觉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和暴虐彻底淹没!獠牙带着血腥劲风……
再无犹豫地!
狠狠咬下!!!
“不——!!”楚潇潇彻底绝望的尖泣被狼吻淹没!
同一时间。
数公里外的“暖径”上。
正懒洋洋走着、抱怨没狼肉吃的周天……
脚步……
几不可察地……
顿了一瞬。
极其短暂。
无人察觉。
他那双一直显得有点散漫懒洋洋、带着点“无聊”的眸子,瞬间如同沉入古井的星子,掠过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湖面被风无意拂过。
他微微蹙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是不解。
就在这微顿的瞬间!
“嗯?”
走在队伍最后、感官早已蜕变升华的雪鸮,幽蓝的眼眸猛地亮如星辰!
目光如同两柄穿透风雪和冰层的利剑,瞬间刺向楚潇潇小队所在的方向!
“东北方向……暴虐狼嗥!”
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数量庞大……目标明确……能量波动异常!”
她顿了顿,超人的听觉捕捉到了风中隐隐传来的、被风雪扭曲却极其凄厉的短促人类惨叫!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有人……在猎食区!”雪鸮的声音斩钉截铁!
“猎物……”她幽蓝的眼底倒映着血腥的风暴和绝望的哀鸣:
“似乎……是我们放跑的‘快递’?”
周天似乎没听见她后半句。
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步伐,那丝细微的停顿仿佛错觉。
他抬手指了指楚潇潇小队的方向,语气依旧带着点散步被叨扰的不耐烦:
“啧……”
“刚还说没肉吃……”
他拍了拍身后帆布包里那块冻硬的狼腿,发出沉闷的邦邦声:
“结果……”
“这肉……”
他嘴角扯起一个极其不明显的弧度:
“长腿……”
“又跑别人家锅里了?”
“外卖费……”
“怕是有点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