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的应急灯在头顶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将攒动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角落里堆着成箱的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包装上的褶皱里还沾着早上搬运时蹭到的灰尘,与此刻餐区飘来的香气形成奇妙的反差。
今天的午餐像是从寻常校园食堂直接搬来的,保温桶里蒸腾的热气裹着食物的香,在逼仄的空间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打饭的队伍从临时搭起的餐台一直蜿蜒到避难所中央,学生们手里攥着编号牌,踮脚望着餐台后的景象。
穿防护服的后勤老师正用长柄勺舀起咖喱,浓稠的酱汁顺着勺沿滴落,在白色餐盒里晕开深黄的印记。
旁边的猪排堆得像座小山,炸得酥脆的外皮泛着油光,咬下去的脆响隔着好几米都能听见。
另一边的炸酱面用青花大碗盛着,酱色的面条上卧着嫩黄的豆芽、翠绿的黄瓜丝。
炸酱单独放在小瓷碟里,褐色的酱料里裹着一粒粒黄豆,凑近了能闻到浓郁的酱香味。
最边上的冰糖雪梨装在透明玻璃罐里,雪白的梨块泡在清亮的糖水里,上面还漂着几片薄荷叶。
甜丝丝的气息混在饭菜香里,让人暂时忘了避难所外的危机。
赛沫岚夹在队伍中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袖口磨出的毛边。
她今天特意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前的碎发用发卡别住,可后背还是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避难所里人太多,闷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
轮到她时,打饭的李老师多看了她两眼,往她餐盒里多放了半块猪排,“姑娘,多吃点,看你这几天脸都瘦尖了。”
赛沫岚低头“嗯”了一声,端着餐盒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塑料椅面黏糊糊的,大概是之前有人洒了汤汁没擦干净。
刚用筷子戳开咖喱酱,就听见斜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三个女生围坐在一张折叠桌旁,脑袋凑得很近,说话时眼睛还不住地往四周瞟。
穿红卫衣的女生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你们知道吗?就那个张秋岚……”
旁边扎双马尾的女生立刻往前探了探身子,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含混不清地问:“她怎么了?”
“昨天不是被王老师从门口拽回来了吗?”
“可不是嘛,”红卫衣女生撇了撇嘴,把面条甩回碗里,“听说她非要出去拿自己放在教室里的东西,拦都拦不住。”
“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外面怪兽还在晃悠呢,她为了点私人物品就想往外冲,真不怕死啊?”
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滑落的镜框,声音里带着点鄙夷:“何止不怕死,简直是自私。”
“她就没想过,万一她出去引来了怪兽,咱们这一避难所的人怎么办?”
“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有个姓张的女生为了自己的东西不顾大家安危,刚才我去打饭的时候。”
“很多人都在说这事儿呢。”
“就是,太没责任感了……”
她们的声音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赛沫岚的耳朵里。
她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餐盒里的咖喱酱被戳得溅出几滴,落在蓝色旗袍上,留下深黄的印子。
赛沫岚深吸一口气,想把那些话压下去,可胸口里像堵了团火,烧得她喉咙发紧。
“我要出去为了什么?”
赛沫岚盯着餐盒里渐渐凉下去的猪排,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可每个字都带着火气。
“还不是为了对付混沌乌拉怪兽。”
桌下的手悄悄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你以为我出去是玩吗?”
赛沫岚又低低地说了一句,目光扫过周围浑然不觉的同学。
有人在说笑,有人在埋头吃饭,还有人对着餐盒里的冰糖雪梨拍照,大概是想发消息给家人报平安。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危险正在加剧,更不知道她肩上扛着什么。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我能这样?”
这句话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尾音都有些发颤。
赛沫岚用力扒了一口咖喱饭,浓郁的酱汁裹着米饭滑进喉咙,却尝不出半点香味。
耳边的议论还在继续,那几个女生又说起了别的,可“自私”两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子里。
必须想办法出去。
这个念头在心里越来越清晰。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下午的巡逻换班还有两个小时。到时候趁着监控盲区,从通风管道爬出去应该来得及。
至于那些议论……等解决了怪兽,再解释也不迟。
她把最后一块猪排塞进嘴里,用力嚼着,仿佛要把那些委屈和愤怒都咽进肚子里。
餐盒里的冰糖雪梨还冒着热气,雪白的梨块在糖水里轻轻晃动,像极了她小时候在家常喝的那碗。
那时候妈妈总说,遇事别急,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有劲儿解决问题。
现在,她吃饱了。
赛沫岚端起餐盒,起身走向回收处。经过那三个女生身边时,她脚步没停,只是后背挺得更直了些。
应急灯的光落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一道孤挺的影子,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