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源之桥上,史磊的手臂在拥抱中骤然僵住。
那源自意识深处、多重门径法则网络节点的冰冷震颤,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破亲情的暖流。异色双瞳中刚刚融化的温柔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星门之主面对未知威胁时本能的、冰冷的警惕。法则的意志如同应激的铠甲,瞬间覆盖了人性的柔软。
“哥?”史小玲敏锐地察觉到哥哥身体的僵硬,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混沌灰光流淌的眼眸里还带着未散的委屈和一丝不安。
史云霆铁箍般的双臂也感受到了儿子瞬间的紧绷。这位历经风浪的家主,虎目中的激动与湿润尚未褪去,但属于强者的警觉已然苏醒。他没有立刻追问,抱着儿女的双臂反而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任何可能伤害他们的威胁隔绝在外,同时,他那如同实质的目光,穿透史磊的肩膀,锐利地扫向光桥之外深邃的星渊那里,只有伏拜的守护者与凝固的囚笼。
气氛,在重逢的狂喜顶点,陡然凝滞了一瞬。
史磊深吸一口气(能量体的模拟动作),强行压下意识深处因那恶意震颤而掀起的法则波澜。左眼的混沌灰光激烈流转,瞬间锁定了震颤的来源那是烙印在他意识中“多重门径”网络里,一条气息最为狂暴混乱、如同未开化混沌之地的微弱光之脉络。刚才的恶意震颤,正是从这条脉络的深处传来,极其短暂,却带着一种对秩序和能量的贪婪觊觎。
不是针对他,更像是某个沉睡的、饥饿的存在,被星门核心剧烈的能量波动(尤其是构桥时)无意识地惊扰,本能地发出了一声“低语”或“饥鸣”。
威胁等级…暂不确定。但存在本身,已是不容忽视的隐患。
“没事,小玲。”史磊低下头,异色双瞳中的冰冷迅速褪去,重新被强行聚拢的温柔覆盖。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哥只是…还有点累。”这个理由苍白,但对于一个刚经历生死离别、此刻只在乎哥哥是否真实存在的孩子来说,足够了。
“哥你吓死我了!”史小玲破涕为笑,小脸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紧紧抱着不肯松手,仿佛害怕一松手他又会消失。
史云霆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那瞬间的僵硬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绝非“有点累”那么简单。但他没有追问。作为父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儿子此刻背负的重量。他只是用那双铁臂,无声地传递着如山岳般稳固的支持与守护。
史磊感受到父亲目光中的理解与无声的询问,他微微颔首,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交流在父子之间完成:有麻烦,但可控,回家再说。
史云霆紧绷的肩背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他松开双臂,大手重重地拍在史磊的肩膀上,那力量沉甸甸的,带着千言万语:“回来就好!”
“爸…”史磊看着父亲虎目中残留的湿润和强压下的关切,喉咙有些发哽。父亲的决断牺牲,此刻无声的理解,都是对他最深沉的支持。
胖子在一旁看得眼眶又红了,赶紧插科打诨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哎哟喂!老史!亲家公!你们爷仨抱够了没?这光桥风景是不错,可咱也不能一直站这儿喝西北风吧?胖爷我这新腿还等着回地球吃顿热乎的满汉全席补补呢!”
苏清影清冷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浅笑,适时开口:“通道稳固,归途已开,此地不宜久留。”
老鬼的虚影恭敬地悬浮在一旁:“门主,家主,小姐,请移步。”
史磊压下心头因那恶意震颤带来的阴霾,抱着不肯下地的史小玲,对父亲和伙伴们点点头:“回家。”
一行人沿着流光溢彩的归源之桥,朝着寒潭光镜的方向走去。史小玲趴在哥哥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着脚下流动的混沌符文和翡翠星辉,不时发出惊叹。胖子则小心翼翼地踩了踩光桥,确认结实无比后,才放心大胆地迈开步子,啧啧称奇。苏清影安静地跟在史磊身侧,清冷的眸光偶尔扫过史磊沉静的侧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史云霆步履沉稳,如同巡视自己疆域的雄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光桥内外的一切。
当史磊抱着史小玲,一步从寒潭沸腾的光之镜面中踏出时。
轰!
整个玉虚峰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哭喊!
“恭迎少主归家!!”
“天佑史家!天佑少主!!”
所有史家族老、护卫、地脉师,无论老少,全部朝着寒潭的方向,激动万分地深深叩拜下去!声音汇聚成洪流,冲散了昆仑山巅的寒风与积雪。巨大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如同实质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峰顶。
史磊抱着妹妹,站在沸腾的寒潭边。寒潭此刻已不再是冰冷的深潭,而是化作了巨大的、散发着柔和混沌灰光与翡翠星辉的法阵核心,光柱直冲云霄。昆仑山脉浑厚的龙脉之力,正与法阵完美共鸣,发出深沉而欢愉的脉动,仿佛整座山脉都在欢迎游子的归来。
脚下是坚实、冰冷、带着故乡泥土气息的昆仑山岩。
怀中是真实、温暖、带着妹妹泪水和笑声的小小身体。
身边是父亲如山岳般沉稳可靠的身影。
身后,是胖子、苏清影、老鬼陆续踏出光镜的身影,以及光镜中渐渐隐去的星渊景象和归源之扉的轮廓。
回来了。
终于…回家了。
史磊闭上眼,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昆仑山巅那冰冷、稀薄却无比熟悉的空气。凛冽的气息涌入“肺腑”,带着冰雪和岩石的味道,瞬间洗刷了星渊残留的死寂与硝烟。灵魂深处那点“彼岸”印记的金芒,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与纯粹光芒,如同倦鸟归巢,发出无声的满足喟叹。
“哥!我们到家了!真的到家了!”史小玲兴奋地在史磊怀里扭动,小手胡乱地指着周围熟悉的雪峰和激动的族人。
史磊睁开眼,看着妹妹兴奋得通红的小脸,看着父亲眼中难以掩饰的宽慰与自豪,看着周围族人狂喜的脸庞,看着胖子叉着腰、对着雪山大喊“老子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滑稽样子,看着苏清影清冷面容上那抹罕见的、如释重负的柔和…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充盈了他由法则能量构成的“身躯”。星门之主的冰冷威严,在这一刻,被故乡的土地和至亲的笑脸彻底融化。他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自成为星门之主后第一个真正属于“史磊”的、带着温暖和些许疲惫的笑容。
“嗯,到家了。”他轻声回应着妹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沙哑。
史云霆上前一步,巨手再次重重拍在史磊的肩头,这一次,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和力量:“好!回来就好!我史家麒麟儿,当受此贺!”他声如洪钟,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哗。峰顶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史磊身上,充满了无上的崇敬与狂热。
“家主!少主历劫归来,神力通天,打通星海归途,此乃我史家万世不遇之盛事!当开宗祠,告慰先祖,大庆三日!”一位须发皆白、激动得胡子乱颤的族老高声提议,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对!大庆!必须大庆!”
“少主威武!史家当兴!”
史磊看着群情激昂的族人,感受着这份纯粹的、因他归来而沸腾的喜悦,心中温暖。但他也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妹妹的小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小小的身体在经历巨大的情绪起伏后,正涌上一阵阵疲惫的困意。他自己灵魂深处,也传来一阵阵源自星门核心的、深沉的疲惫感。构建归源之桥,维持星门权柄,应对那恶意的震颤…消耗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轻松。
更重要的是,意识深处,那代表着多重门径法则网络的烙印,并未因回到地球而沉寂。那条气息狂暴混乱的脉络,如同一个不祥的污点,依旧存在于他的感知边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归途的喜悦,无法掩盖守护之路的漫长与凶险。
他看向父亲,微微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史云霆和几位核心族老的耳中:“爸,诸位族老。回家之喜,史磊铭记于心。然,星门初定,百废待兴,我亦需时间稳固己身,梳理所得。大庆之事,容后再说。此刻,我只想…歇一歇。”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威严。星门之主的身份,让他简单的话语也带着沉重的份量。
史云霆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看到了女儿脸上的困倦,更感受到了儿子平静话语下深藏的疲惫与某种未言的凝重。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听少主的!尔等速速散去,各司其职,加强昆仑警戒!今日之事,严禁外传!磊儿需要静养!”
家主的威严无人敢质疑。狂热的族人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少主经历必定惊天动地,需要休养,纷纷恭敬行礼,带着激动和敬畏,迅速而有序地退下峰顶,只留下必要的核心护卫和地脉师。
喧嚣散去,峰顶恢复了属于昆仑之巅的寂静与肃穆,只有寒潭法阵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奇迹。
史云霆亲自引路,带着史磊一行人走向峰顶那座古朴而坚固的“观星阁”那是史家在玉虚峰的最高据点,也是地脉之力最为浓郁和安全的地方。
史小玲趴在哥哥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史磊抱着妹妹,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和真实的体温,每一步踏在昆仑山的岩石上,都让他与星门核心那浩瀚意志的联系多了一丝属于“人”的锚定。
走进温暖、燃着松木火盆、弥漫着淡淡药草清香的观星阁静室,将熟睡的史小玲轻轻放在柔软的兽皮床榻上,盖好锦被。史磊才终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获得了片刻的松弛。
胖子毫不客气地瘫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满足地叹息:“哎哟我的亲娘咧…可算踏实了!老史,你这地方不错啊!有酒没?”
苏清影安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依旧连接天地的寒潭光柱和昆仑连绵的雪峰,清冷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老鬼的虚影则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史云霆关上静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寒气。他转过身,脸上的喜悦已被深沉的凝重取代。他没有看胖子,目光如炬,直接锁定史磊:“磊儿,刚才在桥上…发生了什么?” 铁血家主的直觉告诉他,儿子那一瞬间的僵硬绝非寻常。
史磊走到静室中央,背对着父亲和伙伴,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再次投向意识深处那复杂的法则网络。他没有隐瞒,声音低沉而清晰:
“在构桥成功、心神放松的刹那…以及,抱住小玲的时候…”
“我意识深处,那记载着星门连接其他世界的‘多重门径’烙印中…”
“一条气息最为混乱狂暴的脉络节点,传来了两次极其短暂、却带着冰冷恶意的…震颤。”
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