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会的。”
她的语气很轻,像是承诺,却又像是敷衍。
但她没有多说,萧亦琅也没有追问,仿佛彼此都明白这句答应,不过是安慰罢了。
……
一夜过去,什么都没说。
他们只是沉默地依偎着,像两具被时光遗弃的泥偶,被风吹干,却依旧紧紧相连。
因为鬼域本就没有日夜交替,天地之间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所以在季婉睡了一觉醒来后,宴会已经差不多准备就绪,热闹的声浪从外面传来,夹杂着杯盏交错和宾客的谈笑。
这次的南笙宴会办得很铺张,场面浩大得几乎可以媲美帝王家的宴请。
宽阔的庭院里,摆放起了长长的流水席,桌子连成一排又一排,任何人来了都可以来凑个热闹。
主桌当然还是留给了最尊贵的几位重要宾客。
而季婉与萧亦琅,理所当然被安排在了最中央,面对全场。
这么大场面,就是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关于季婉身份的改变,关于她即将与包家的关系,关于她成为“包家儿媳”这一刻,都被这场宴会渲染成了一个庄重又喜庆的事实。
季婉今天穿得很低调,她没像从前那样浓妆艳抹或者身着盛装,而是挑了一件素雅却略显贵气的鹅黄色旗袍。
那柔柔的鹅黄映在她脸上,竟多了几分温婉气息。
她发型也只是简单地将发丝盘起,未加太多装饰。
那是一种低调中的从容,一种刻意为之的“不刻意”。
尽管心里满是忐忑,可她还是跟着萧亦琅一同出席了,面不改色地走上那条通往宴会主厅的小路。
她没见过廖凯翔,也从未来过包家的府邸。
那个传闻中的未来公公,是否严厉,是否老谋深算?
那些念头一直在她心中盘旋,搅得她心绪难宁。
而萧亦琅一路紧紧牵着她的手,指节都几乎勒进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很冷,却异常执着。
仿佛她一松开,就会立刻被这黑暗无常的世界夺走。
那条通往宴会的小路明明很短,不过百余步的光景。
萧亦琅却走得格外缓慢,每一步都沉重异常。
他的目光低垂,脚下的路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可他的心,已经像坠入了幽冥深井,寒得发疼。
进了前厅,他们在主位坐下。
红木高椅上雕着繁复花纹,显得格外威严,萧亦琅却毫无喜悦,甚至没有坐稳。
他面对满堂喧嚣热闹的人群,听着耳边的祝词与笑声,心却仿佛被冻住了,只剩下一片冰冷,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
季婉则显得格外自然,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宾客。
她不时四处张望,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布置和宾客们的表情,一边悄悄观察着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奇异鬼族。
她这边拿起一块雕成牡丹状的瓜果尝一口,那边端起一杯晶莹剔透的果酒小抿几口。
又随手抓了一块小巧玲珑的甜点咬上一口,神情安然,笑容温和。
仿佛她不是来这里承受命运的审判,而是单纯为了品尝人间美味。
可是……
那药在哪儿啊?
季婉的目光在人群间流转,一边故作镇定,一边心里翻江倒海。
快点给我送来!
她暗自攥紧了掌心,指甲几乎戳进了皮肉。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催促着,却也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也尝试劝服自己。
母子之间的温存,不该只被恐惧所填满;这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骨肉,无论如何都该是幸福的事。
可是……
她真的很害怕。
恐惧像是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她的理智。
她看着满厅灯光辉煌,听着人们笑语盈盈,可她整个人却仿佛站在风暴之中。
她的孩子……
真的还能保住吗?
她自己……
还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吗?
恐惧在心底蔓延,如藤蔓,紧紧勒住她的每一寸理智。
她咬紧嘴唇,压下眼中的湿意,只盼那药尽快到来。
她当然也期待有个家,也非常向往和渴望能与萧亦琅携手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共同组建一个属于他们的温暖家园。
但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保障,连命都保不住,那么再美好的愿景也不过是水中捞月,毫无意义。
二十几年来,她的生活从未真正为自己而活,总是在为父母、为亲人、甚至为身边的人付出与牺牲,几乎没有为自己真正争取过哪怕一次。
如果这次她坚持要生下孩子,也许最后的结果就是。
萧亦琅得到了继承人,南笙的心愿也实现了,萧文霖和文清欢则顺利扶持起一股新的势力,萧家的权力和地位也会因此更加稳固昌盛,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皆大欢喜。
然而,唯独季婉自己,却只能在这样的牺牲中被彻底忽视,甚至失去生命。
她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被牺牲、被安排的人,她还做不到那种毫无保留的牺牲精神,更不会为了成全别人而轻易搭上自己的性命。
尽管季婉对鬼域中这些看起来就古怪的食物依旧怀有深深的忌惮,内心始终怀疑它们是不是什么供奉鬼神的诡异祭品,甚至可能会带有某种邪性。
可这次,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然后咬牙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盘食物。
令人意外的是,那食物的滋味竟然还不错,香甜软糯,还带着一丝清冽的果香,让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站在一旁的萧亦琅见状急得几乎跳脚,心跳都快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别吃了!
要是这东西有什么剧毒该怎么办!
他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前阻止她,但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江祭司之前语重心长地告诫。
关于这段旅程、这段试炼的真正意义,于是他强压下内心的焦急与担忧,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远处,江丞相和南笙仍然静静地站在原来的位置,神态看似从容,却各怀心思。
江晚吟也依旧站在母亲南笙的身后,神情安静,像是与当前的局面毫无关系,但其实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在她的眼中留下印记。
江丞相的眼神则一直不断地扫视全场,眼神中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可那副面容背后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没人能猜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