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行囊里掏出一卷地图铺开,正是圣皇御制的《大明中心世界一览舆图》。
地图上中南半岛的位置标得简略,只在这片区域写着“中南诸蕃”四个大字。
“也难怪圣皇陛下标得笼统,”
林有德挠了挠头,
“谁知道这儿到底叫什么?
它们自己朝贡时也不说清楚!”
高智成蹲在地图旁,用手指点了点“中南诸蕃”的字样:
“管它叫啥,反正咱们是来灭僵的。
叫兰西也好,叫真腊也罢,先把城里清干净了再说。”
江风穿过城门洞,带着些微的檀香气息。
这座被临时命名为“兰西”的城池静静矗立在江边,不管过往有多少名字,此刻都成了灭僵队南行路上的新坐标。
至于那些复杂的称谓纠葛,自有史官去考证,他们眼下的任务,只有一个——
踏进城去,清除所有潜藏的活僵。
高宇顺一路南行,除了灭僵之外,还有勘测地理的任务。
他在舆图上仔细标注:
升龙城原址及周边河谷被圈了个大圈,标注“可建城”;
顺化城则空着没标,倒不是地势不好,实在是他脑子里没“海港沽口”这根弦,只当是座普通小城;
占城地界特意画了着重符号,旁边批注
“一州之地,宜植稻谷,一年三熟可足”;
连长山山脉的三处天然豁口都没放过,标注“可炸开通路,连通南掌与真腊”。
战车踏着兰沧江的浅滩涉到西岸,车轮碾过湿滑的卵石,发出咯吱的声响。
远远望见兰西城的城门紧闭,城头的旗帜虽已褪色,却还整整齐齐地挂着,城墙砖石上没见半分打斗的痕迹,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沿途城池不是残破就是焦黑,这般“完好”的模样反倒透着诡异。
“开!”
赵武带人推门,城门纹丝不动。
好在战车自带登城梯,几名骑士麻利地将抽拉云梯架上城墙,噌噌几下就爬了上去。
城门很快从里面打开,发出“吱呀”的沉重声响,像在欢迎他们入城。
可站在城头的轩辕德忠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他望着城内,几十座庙宇错落分布,金色的屋顶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最显眼的是那些矗立在街角的佛像,个个袒胸露乳,姿态夸张。
骑士团的人早就习惯了自家神子的“大惊小怪”,没人理他,径直进城去清理街道。
“有啥好看的?进城啥风景看不着?”
赵武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引得轩辕德忠更愣了,嘴里喃喃着“不成体统”,却又忍不住往下瞅。
高智成在城下看得直摇头,对身边人嘀咕:
“真搞不懂,这货怎么就成了神子?
纯纯二货一个。”
圣皇团的人之前还专门讨论过这事,最后得出结论:
神子大抵分两种,一种是满腹经纶的狂信徒;
另一种就是轩辕德忠这样没见识的二愣子——
显然他属于后者。
将战车停在城外,安排人守着。
轩辕德忠终于从城头下来,脸还红着,嘴里碎碎念着“亵渎神明”,却又忍不住跟着大部队往里走,那副既紧张又好奇的模样,引得骑士们偷偷发笑。
林有德望着轩辕德忠对着佛像咋舌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
想当初在刘泽清麾下,这位少将军也是以智谋见长的人物,怎么一趟川蜀之行下来,反倒成了这副没见识的二愣子模样?
他转头看向刘二逄和张真至,这两位却眼观鼻鼻观心,绝口不提——
毕竟当初为了做卧底,装疯魔也属无奈,只是谁也没想到,别人都恢复常态了,轩辕德忠却像把“二愣子”人设焊死在了身上。
“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跟咱们没关系。”
刘二逄低声跟张真至嘀咕,语气里带着点撇清关系的急切。
众人不知道,他们脚下的兰西城,正是高棉王都塔山城。
这名字源自城中的塔山寺,全称为“奔夫人的金色塔山”。
传说奔夫人是吴哥王朝南方最富有的寡妇,为供奉五座佛像,特意选了这片山丘建起五佛金塔,塔与山融为一体,“塔山”之名便由此而来,城池也随之得名“塔山城”。
她的后人又围绕金塔建起一座座佛塔寺庙,后来高棉王朝迁都至此,筑起王宫与城墙,吴哥王朝也就成了塔山王朝。
而这片土地真正的国名,其实是“柬地国”——
“柬”是族名,“柬地”便是柬族人世代居住的家园。
高宇顺在城中的金塔与银塔前站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眼神在佛像身上的鎏金与银饰上打转,好几次都按捺住了想撬下来的冲动。
“内库里的黄金白银已经够多了,”
他低声劝自己,
“还有那么多金银矿缺人开采,犯不着跟佛像较劲。”
但这么精美的佛像又实在舍不得放弃,他干脆掏出舆图,在塔山城的位置重重画了个圈,标注:
“镶金佛像,归属乾德,待后运走。”
轩辕德忠还在对着袒胸露乳的佛像碎碎念“不成体统”,骑士们已经开始搜检王宫。
阳光透过寺庙的窗棂照进来,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鎏金的佛像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倒让这座经历过活僵阴影的城池,多了几分难得的庄严。
只是没人知道,这些精美的佛像背后,是否还藏着未被发现的危险。
搜检完塔山城的最后一处角落,众人聚在城中心的空地上,脸上都带着困惑。
赵武把长枪往地上一顿,枪杆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邪门了!城里连半分打斗痕迹都没有,可偏偏空无一人,连猫狗都见不着。
你看那些竹篮还挂在门后,陶锅里的米饭都没馊透,怎么就跟全员突然出走似的?
还特意把城门关好,跟出门访客顺手关门似的平常。”
林有德蹲在地上,拨弄着一块掉在地上的佛珠串,珠子圆润光滑,显然常被人摩挲:
“家什没带,粮食没动,不像是逃难。
倒像是……接到什么号令,说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