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迫在眉睫,实在是东南沿海的官商们做得太过出格。
他们不仅常年拖欠税银,连粮食、茶叶等军需贡赋也屡屡拖欠,导致太仓库见底;
官员薪贴都难以按时发放,京中大臣府里竟到了无茶可饮的地步。
南方官商抱团抗命,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维持,干脆停掉了例行的孝敬。
别的亏空大臣们或许还能忍,可关乎切身利益的孝敬断了档,这绝对触碰了所有人的底线。
早在九月份,相关奏折便已陆续提交,却直到十月初一才正式通过决议。
其间,乾德皇帝并非置之不理,而是正忙着两件“要紧事”:
农科院的“大红袍”茶叶嫁接技术刚获成功,他日日对比新茶与传统贡茶的滋味,发现新茶品质竟更胜一筹;
轻工部门那边,“骨瓷”研究也宣告成功,他拿着骨瓷杯与江西瓷器反复摩挲,感受着骨瓷虽有瓷器的莹润外观,却更耐磨抗摔,完美兼容了瓷器的优点。
虽说骨瓷也有明显短板,但总体远超陶器,且价格与陶器不相上下——
朱有建一心想着让骨瓷平民化,
“大明百姓凭什么用不起瓷器?”
价格高昂、易损耗的难题,骨瓷恰好能解决,亲民的价格足以让寻常人家也用得上体面的器皿。
作为皇帝,朱有建对地方军队的具体情况其实不算十分清楚,毕竟他倚重的多是身边熟悉的人。
但兵部的账册却骗不了人:
黄河以北的军制早已糜烂,九边重镇被李自成搅得残破过半,剩下的也被皇帝大刀阔斧地裁撤;
而黄河以南的军队仍建制完整,太仓银库的余粮也向来优先保障南方军饷。
因为湖广、四川地区已成白板,府军建制不存,南直隶及浙江、福建、广东的军饷却依旧照常发放。
连过去的饷银也清欠掉,朝廷的意愿很明白,钱粮已给,安心做事。
大明军费开支,历来就是九边占大头,如今九边各镇只有残军,连一万之数都不够,多是屯田军户。
真正需要开支的则是募兵,而大明募兵现在同样不足十万,朝廷财政真没有什么压力。
对于南方军队来说,基本就是两项收入,地方收入与朝廷补贴,相对饷银丰厚。
这种政策倾斜背后藏着多重考量:
一方面是战略层面的布局,必须确保南方的稳定大局,毕竟东南沿海是大明财赋重地;
另一方面,南方经济本就相对发达,财政贡献远超北方,及时发放军饷既能稳住军心,也能保障地方治安与秩序。
更深一层,这也是对东南沿海官商的隐性警告——
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日子过去了,该重新掂量自己的本分,乖乖履行纳税上供的义务。
黄得功与高杰的部队自然不在“忽视”之列。
兵部行文加急送达:
限十月二十五日前抵达庐州府与扬州府,逾期严惩不贷!
与此同时,刘良佐的部队被调往中都凤阳府,专司拱卫大明祖陵,责任重大。
黄得功接到命令时毫无怨言。
他掐指一算,从驻地到庐州府不过三日路程,如今才十月二十日,即便带着辎重慢行,时间也绰绰有余。
再看文书手续:
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的鲜红大印、内阁加盖的骑缝章、户部出具的粮草交讫证明,一样不缺,规规矩矩。
当兵吃饷打仗本就是天经地义,过去朝廷欠饷时,该出的战他们没少上,只不过难免出工不出力;
如今朝廷做得敞亮,兵马未动,粮草已先 其实州府。
黄得功在军前简单宣读完命令,一万多士兵当即爆发出“皇帝万岁”的欢呼。
他自己也暗自感激——
比起虚头巴脑的爵位封赏,这实打实的粮草军饷更暖心。
这般仗打起来,输赢暂且不论,心里先就舒坦踏实。
刘良佐那边也没多话。
如今粮饷充足,他本就驻防颍州护卫中都,调往凤阳府城不过是换个更近的驻地,反倒更方便。
士兵们听说粮草齐备,个个士气高涨,忙着打包行装,期待着新任务。
然而,当军令传到徐州,却掀起了一场意外风波。
马士英捧着文书反复核对落款年号,突然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落在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放声大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崩溃把高杰夫妇吓了一跳,二人慌忙捡起桌案上的兵部军令仔细查看——
明明就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换防调令,户部还提前交付了粮草,手续周全得挑不出错处,马大人为何哭得如此凄惨?
高杰夫妇怎么也想不通,好不容易拍着背让马士英缓过些气,他却眼神呆滞,面朝顺天府方向喃喃自语:
“呜呜呜,陛下啊,都是臣无能啊!
呜呜,都是臣不好啊!
呜呜……呃——”
邢夫人见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赶紧让高杰唤医官急救。
好不容易被救过来的马士英,双眼空洞无神,整个人透着一股生无可恋、哀莫大于心死的颓唐,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邢夫人向来心思缜密,可对着马士英这副模样,依旧满脑子疑惑。
不过是从徐州调防到扬州,同属南直隶境内的调动,就算他们夫妻去了扬州府,也仍在马士英的管辖范围之内——
毕竟马士英身为南直隶江北徐、淮、凤、扬、庐五镇总督,还兼着兵部右侍郎与右佥都御史,江北军务尽在他掌握之中,实在犯不着如此失态。
直到次日,马士英才算缓过神来,这才抽抽噎噎地道出了缘由。
原来这些日子,他心里早已认定大明气数已尽:
皇帝怕是不在了,朝堂多半已经投降,整个天下都被闯贼流寇给灭了。
“呜呜呜……陛下啊,都是臣无能!”
他捶着胸口痛哭,
“我当初怎么就离开了京城?
便是死,也该死在皇帝前头啊!”
这番话让高杰夫妇瞬间沉默。
他们这才明白,马士英的崩溃并非无理取闹,而是源于那份深埋心底的忠君执念——
他以为自己成了亡国之臣,这份愧疚与绝望压垮了这个向来强硬的老臣。
尽管唏嘘,他们也清楚眼下不是感伤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按令调防,稳住部队,莫要辜负了朝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