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的朱有建也蹙着眉头发愁。
他清楚记得四月初六就该抵达盖州城,就算进军再慢,也不该拖到现在才报捷。
直到瞥见捷报角落的密押日期是五月十二日,才猛然醒悟:
战事其实五月十二日就已结束,捷报六月十八日才送到京城。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好家伙,这传令兵莫非是从海里游回来的?”
身旁的王德化见皇帝疑惑,忙躬身低声做军事科普:
“陛下,从盛京到盖州,双马换乘最快需十二日;
从山海关到京城需八日;
若从盖州走海路到山海关,约十日可达——
只是辽地海凌要到五月中旬才融化,传令兵还得留三日确认战果、清点俘虏,算下来全程正好一个月零三天。
捷报该是五月十五日发出,六月十八日入京,一分一秒都没耽误。”
听明白其中关节,朱有建反倒更愁了。
这还只是离大明较近的辽东,若是将来用兵到瀚海、咸海一带,来回传递消息怕是得半年以上。
他终于懂了,为何古代那些疆域辽阔的王朝,明明战斗力强到能打到北海边,却始终没法好好治理关外——
信息太不畅了!
想起汉唐在西域设都护府,从长安到葱岭远隔万里,居然还敢派军队驻守、置官治理,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此刻再看大明的疆域版图,朱有建算是彻底明白了。
难怪王朝核心始终局限在关内十三省,关外之地不仅消息不通、信息不灵,多数土地还苦寒贫瘠,费尽心力争夺治理,实在得不偿失。
殿内的议论声渐渐响起,官员们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大捷震惊不已;
而御座上的皇帝,已在琢磨着如何解决这比征战更棘手的信息难题——
毕竟,没有快捷的通讯,再大的疆域也只是一盘散沙。
散朝后的御书房里,朱有建一把将鲁总监拽到案前,铺开宣纸就开始连画带写。
“朕要你先造电池,再做发报机。”
他指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图形,
“就照‘锌银电池’的法子来,前世看手搓大神弄过,原理大概是这样——”
他先画了个坩埚,里面标着“银”,旁边画着火焰:
“第一步,得把银加热融成液体,往里面通高温空气,让它变成另一种东西……叫氧化银。”
又画了两个金属片隔开,
“锌片和这氧化银片泡在电解液里,就能生出‘电’来,这东西能让小磁针动,能让灯亮。”
鲁总监刚把电池原理记个大概,皇帝又翻了张纸画发报机:
“这玩意儿靠电流通断传信号,这边按按键,那边就响,用长短声拼字。
比如‘哒’是短,‘哒——’是长,就能拼出话来。”
说着又画了个马蹄形磁铁缠铜丝:
“这里面得有电磁铁,通电就有磁性吸铁片,断电就没了,靠这玩意儿发声,远隔千里都能听着。”
图纸堆了半案,鲁总监总算把原理捋顺,末了忍不住问:
“陛下,电池、发报机都能试做,可收发怎么连起来?
总不能凭空传吧?”
朱有建猛地一拍额头,才想起最关键的一环:
“得有电线!
铜丝外面得裹橡胶防漏电。”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
“卢九德在忙什么?
天天盯着海外找宝藏,就不会找找橡胶树?
朕要天然橡胶、巨量的橡胶,不是金银!”
大明的石油化工本就刚起步,合成橡胶更是没影的事,眼下只能指望天然橡胶。
烦恼接踵而至,他瞅着纸上的“氧化银”三个字犯愁:
“还得弄套化学术语。
氧化银、硝酸银这些词说不清,以后研究酸碱、化合物都没法聊。
金属符号、氢氧氮气符号也得定,不然化学方程式都写不了。”
正抓着头皮,忽然想起化学老师说的趣闻:
“说大明老朱家出人才,化学元素表里好多字都是朱家子孙起名时生造的。”
可真要给汉语元素定符号,他又卡壳了——
那些符号多是拉丁文缩写,氧是o、氢是h,神谕会那边有许多人会拉丁文。
“这些符号……怎么解释来源?”
朱有建对着空气嘀咕,
“总不能说这是矿石自己现出来的吧?”
鲁总监看着皇帝一会儿拍案一会儿叹气,手里的图纸越堆越厚,忍不住劝:
“陛下,要不先从电池试起?
银和锌好找,电解液先用盐水凑数,电线先用铜丝裹油布?”
朱有建这才缓过神,摆摆手:
“也行!先弄出能亮的电池再说。
橡胶的事催卢九德加紧,化学符号……
先记着音,以后再编个说法圆过去。”
他望着窗外,心里清楚,想解决信息不畅的难题,光靠快马不够,得造出能跨山越海的“电信号”,可这第一步,就得从手搓电池和硬造术语开始。
鲁总监刚从御书房领了造电池、制发报机的差事,转身就往研究院赶。
“这可是能千里传信的宝贝!”
他一路走一路念叨,到了地方就拍板:
“立马辟出三间屋,设个电池研究工坊,工匠、材料只管往这里调,别的事都得往后排!”
在他看来,这东西比火炮还紧要,要是真能成,以后边关战事、地方急报哪还用等上月?
当天就能送到皇帝案头。
说起研究这事,最近皇庄里还真藏着俩“奇童”。
李时珍家族这代出了个叛逆小子,出生那天正好赶上雷暴,雷光连闪了半个时辰,家里就给他取名李雷闪。
这名字像是定了性,他打小就对家传的草药没兴趣——
三岁时家里教他认《本草纲目》的插图,他瞅着金银花、板蓝根直摇头,反倒盯着煎药的陶罐琢磨半天,嘴里嘟囔
“这玩意能装电”,家学半点没继承,倒成了器物房的常客。
如今十一岁的李雷闪,在蒙学里显得太大,进科班又嫌年纪小,被分到医科后更是坐不住,整天揣着个涂满蜂蜡的陶罐四处转悠。
罐子里塞着铜片、锌片,还有不知名的粉末,旁人看得一头雾水,只有他的好友能看懂这是在折腾啥。
他那好友也是个怪人——
朱慈炤自从来了皇庄研究院,性子就越发孤僻:
不爱说话,见人就躲,偏偏对各种奇奇怪怪的装置着迷,画的图纸上满是弯弯曲曲的线条;
鲁总监前阵子特意去看了他的“成果”,瞅了半天也没明白那堆缠满铜丝的木架子是啥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