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顾安抬起眼,目光沉静而温和地注视着黎南霜,“让你在我这里,遭遇这样不愉快的事。”
他此刻的神情,配上那如同温玉般温润清俊的容貌,在病房柔和的光线下,美好得不像真人,仿佛一块经过岁月精心打磨光华内蕴的稀世美玉。
只是静静存在着,就足以让人心平气和。
黎南霜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顾安是在为刚才他“挑明”那个的问题而道歉。
他大概认为,如果不是他多嘴问起许允承打动她的点,进而引出那个致命的问题,她和许允承之间那层看似美好的假象或许不会破裂得如此迅速和惨烈。
她也不必当场经历如此难堪的一幕。
她连忙摇了摇头,语气反而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既是对顾安说,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不怪你。”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比喻,“就像一座内部已经出现破溃和裂痕的堤坝,即使没有外力,迟早也是要崩塌的,你……”
她看向顾安,眼神坦然,“你只是让这个崩塌的进程,提前了一些而已。”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带着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提前了……也未尝不好。”
是啊,虚假的繁荣维持得越久,投入的情感越多,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带来的反噬和痛苦只会更加剧烈。
人是情感动物,相处的时间往往就是衡量一段感情深度的重要标尺。
持续的时间越长,最后关系崩塌时,需要面对的废墟就越是惨烈,割舍时也越是疼痛难忍。
老话都说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在那精心编织的谎言里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不如像现在这样,快刀斩乱麻。
哪怕过程可能鲜血淋漓以至于骇人,让人痛彻心扉,但至少不必再自欺欺人,不必再将真心错付,可以尽早从这场荒诞的骗局中抽身,让伤口有机会真正开始愈合。
顾安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目光愈发深邃温柔。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温和的注视,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理解和支持。
顾安对这件事的真实看法,远不如黎南霜那般悲观,他甚至不觉得许允承做错了什么。
只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而已,他也是会这么做的人。
许允承只是太贪婪了。贪婪到冒险,竟然愚蠢到编出那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想得入神,顾安笑着开口,“我有些好奇,你们曾经是恋人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顾安用手指轻轻敲着床沿,节奏平稳。
黎南霜警觉地抬眼,她不明白顾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明明他上一秒还在温和地安慰她,这一秒却要问这种让她难堪的问题,甚至此刻他面上的笑意也让她捉摸不透。
顾安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唇角微扬:“别担心,我只是在刚才你们交流的时候观察到一些小细节,忍不住想要验证,他慌张的时候好像会不自觉掐手,对心爱的人撒谎大抵也会慌乱吧,我想知道南霜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观察到这一点。”
黎南霜回想起来,确实是这样,每次许允承讲述他们“过去”时,手指总是无意识地捏紧,她原以为那只是他的小动作。
“没有。”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不想承认,甚至不想回想。
顾安不置可否,面上的笑容却更加轻快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种让她不安的穿透力。
南霜……在撒谎啊。
但是撒谎会更加让他感到高兴的。
这说明她真的厌烦了许允承。
他观察许允承,是以对手的视角,他向来对对手报以最大的尊重,仔细观察是必然的,可南霜……
她明明已经差点就要承认她和许允承之间的关系,却连这么一点细枝末节的小问题都不愿意承认。
许允承欺骗她带给她的打击,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既然如此,他会好好从中吸取教训得。
“那两个月的失踪。”他转换了话题,声音放得更轻,“你经历了什么?”
黎南霜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想起许允承的欺骗,想起推她下悬崖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信任变成了一件奢侈又危险的事。
“我在山里养伤。”她选择了一个安全的答案,“被两位婆婆救了。”
顾安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
他的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那里白皙一片,看着什么也没有,但他知道,坏掉了。
那里面原本承载的东西,在主人坠落山崖的那刻损毁了,以至于她现在根本不记得他。
“那么,是谁造成了现在的一切?”他问得直接,声音却依然温和。
黎南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能说出自己失忆的事,这是她最后的保护层。
一旦暴露,她就彻底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她停顿了一下,选择了一个不算谎言的回答,“我还没准备好谈这个。”
顾安的眼神微微一暗,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
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理解。”他说,“有些记忆太痛苦。”
黎南霜注视着水杯边缘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忽然意识到顾安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既不显得刻意,又不会让人感到被忽视。
这种精准的控制力,让她既安心又警惕。
“瞧我,看望也该有个度,你是病人,需要休息。”她站起身,责怪自己的语气淡淡的,让顾安感受不到半点诚意。
他意识道自己直接的问题吓到了她。
容易受惊的兔子察觉到了一点危险就要缩回自己的窝里。
很明显,她只是想结束这次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