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滴落在少女的脸上,染红了脸颊,滑落脖颈,浸染了衣襟。
皇帝站在原地,也看到了这些血,瞬间头晕目眩。
“太医太医——”他发出喊声,声音颤抖,“快来人,来人——”
四周变得嘈杂,四面八方都有人马涌来,同时无数声音也扑过来。
有询问声,有回禀声,但其中最响亮的还是卫矫的声音。
“陛下,问她什么罪?”他高兴地问,“是我亲手抓住的,皇后动用弩箭都没办法……”
动用弩箭,皇帝眉头一跳……
他要说什么,少女的尖叫声响起。
“救命救命——”被卫矫按在身下的莫筝惊恐地抱住头,“别杀我别杀我——”
听到这个杀字,皇帝脸色更白,他嘴唇颤抖,转头对外厉声“都退开——不许靠近,让太医来——”
原本围过来的兵卫官员武将内侍们纷纷退避,随行的太医们慌张奔来。
“快看看她,快看看她——”皇帝指着地上捂着脸的少女,又指着还按压着少女的卫矫,“你快滚开——”
卫矫这才一翻身跌跪在一旁,太医们围住地上的少女,一边安抚一边查看。
“怎么样?她怎么样?哪里受伤?”皇帝站在一旁问。
“陛下,这位小姐没受伤——”一个太医忙说。
皇帝大怒:“那她怎么那么多血!”
太医们颤颤巍巍指着一旁的卫矫:“陛下,应该是卫都尉身上的血。”
皇帝一怔,这才看向卫矫,卫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衫凌乱,肩头被一枚弩箭穿透,但因为黑衣,血浸染了半边也看不出来……
他似乎也才发现自己中了箭,神情惊讶,伸手摸了把肩头,再摊开手,满手的鲜血。
卫矫发出一声惊叫。
“陛下。”他跳起来,神情愤怒又委屈,“这蠢笨的弓弩手,竟然把箭射到我身上!”
皇帝看着他身上的箭,手上的血,神情复杂,动了动嘴唇要说什么,最终咽回去,再次喝斥太医:“快给他治伤!”
太医们忙又围上卫矫。
卫矫躺在地上大呼小叫,皇帝不再理会他,再次看向那少女。
少女已经不再惊叫了,只是还畏惧的衣袖掩盖着头脸,身子瑟瑟发抖。
“你……”皇帝迟疑一下。
远处传来喧哗,有很多人奔来。
“小姐——”
“杨小姐——阿,阿落——”
皇帝抬头看去,见一个年轻人载着一个少女疾驰而来,在他们身后是凌鱼,再远去有更多人马,皇后也在其中。
皇帝收回视线。
“陛下——臣勇武伯府,朱云霄——”
年轻人的声音传来。
因为适才陛下下令让人退开,官兵们都守在外围,过来的人也都被拦在外边。
“臣带了杨小姐的婢女来——”
伴着朱云霄的声音有女声哭喊“小姐——小姐——”
皇帝对勇武伯世子也好,婢女也好,此时此刻都不感兴趣,没有看他们,只抬手示意:“让那婢女来照看她的小姐。”
……
…….
“小姐——”
杨落被放了进来,一眼看到莫筝身上的血,顿时泪如雨下。
莫筝提前告诉她了,说不能白来,这次要想办法见到皇帝。
当在马球场看到惊马的时候还好,知道这必然是莫筝的手段,但随着莫筝裹挟着柴婉儿向皇帝所在的地方奔去,她开始害怕了。
皇帝身边哪能那么容易靠近,防卫重重。
看吧,果然受伤了。
她跪在莫筝身边刚落泪,感觉到莫筝掐了她的手一下。
“阿笙,我快吓死了。”莫筝哽咽喊道,然后抱住她,又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大声哭。”
大声哭,这一声提醒让杨落回过神。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杨落放声大哭:“小姐,我也吓死了,夫人已经死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奴婢怎么办啊。”
看着抱着大哭的两个少女,听着那婢女的话,站在一旁的皇帝脸色苍白。
“师妹,师妹,阿落——”凌鱼的喊声从外边传来,“陛下,皇后娘娘无视人命,伤害杨家小姐——”
皇帝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外走来,看到皇帝过来,朱云霄忙施礼。
“陛下。”凌鱼丝毫没有君子风度,也不施礼,神情愤怒,“一匹惊马而已,皇后娘娘竟然要动用弓弩手,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
此时皇后也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过来了。
“陛下。”她没有反驳凌鱼的话,面色沉沉,“婉儿被救下来了,她说是杨家小姐故意打她,导致惊马。”
“柴小姐胡说八道!”
她的话音未落,跟在身后从马背上跳下来的祭酒王在田喝道。
皇后心里冷笑,这一声柴小姐胡说八道,看起来是说柴婉儿,实际上是在骂她吧。
“……那柴小姐身上的伤是自己马鞭打的,柴家人都认了,那是柴小姐自己的鞭子。”
“……鞭子是被杨落抢走的!”
“……杨落为什么会抢柴小姐的鞭子?”
“……那就要问……”
“小姐——小姐——快来人啊,我家小姐晕过去了——”
嘈杂声中,再次响起婢女哭喊声。
争执声顿时停下,所有人都向场中看去,而皇帝也早已经转身。
“太医太医。”他喝道。
三个围着卫矫的太医们慌忙去要去看晕倒在地上的少女……
“卫都尉也晕倒了——”
赶过来在一旁照看卫矫的一个绣衣也喊起来。
三个太医又忙分出一个来看卫矫。
皇帝看着这边,卫矫身上都是血,此时也不便拔出弩箭,只能简单的止血,三个太医一手一身的血,又要去查看那少女……
“好了!”他转身喝道,“快回行宫治伤救人。”
说罢看着皇后王在田,面色沉沉。
“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也回行宫再问吧。”
皇后垂目,王在田俯身一礼。
……
…….
回到行宫里,伤者卫矫杨落以及柴婉儿被分别安置,分别有太医诊治查看。
皇帝则与皇后坐在宫殿里查问详情。
柴家的人,平成公主,以及伴读小姐们都来接受询问。
王在田和凌鱼也在场。
“她是我的弟子,也是我让她来的。”王在田说,“她有什么事也是我来负责。”
凌鱼站在王在田身后,神情冷冷:“老师让杨小姐来是写文章的,只是昨晚并不见杨小姐的文章送上来。”
平成公主要说什么,皇后先接过话。
“文章本宫看了。”她说,“还让命妇们传看,只是不小心酒水打湿了,正想着等围猎结束后再让杨小姐誊抄一份,再呈给陛下看。”
凌鱼看着皇后:“这么巧吗?”
“是啊,就是这么巧。”皇后说,看着这年轻的书生,似笑非笑,“凌博士又要本宫剖心自证吗?”
“好了!”皇帝拍了拍桌案,“说今日的事,昨日的事不要说了。”
说罢看向平成公主。
“平成,你来说经过。”
平成公主应声是:“今日女儿让大家一起打马球…….”将拿出皇帝的奖赏,柴婉儿带着人赶来,想要也参加夺魁首争奖赏的过程讲了。
她说完,在场的伴读小姐们纷纷开口印证。
“……我不知道她会骑射,她在家没跟我说过……”
“……当时在场都忙着抢猎,我没注意到她们怎么了……”
殿内女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皇帝坐在上方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他不在意她们在说什么,对这件事的过程真相也毫不在意,他在想适才那一幕。
适才那一幕太突然。
以至于到现在他还在恍惚。
他一直避免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就这样被卫矫扔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脸……
皇帝眼前又浮现了那女孩子的面容。
他忍不住鼻头的酸涩。
她长得一点都不像阿彤,一定是像那个账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