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站在省城高中门口，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电子大屏上滚动着高考成绩排名，他的名字赫然列在文科榜首——崔琰，总分682，语文137，数学131，英语125，文综289（全省第一）。
不仅仅总分第一、语文和文综都是全省第一。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惊呼，有人推搡着挤过来拍照，闪光灯晃得他眼前发白。班主任老张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嘴里念叨着“北大稳了”“学校自创立起就没出过省状元”，但崔琰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建国的短信：“桐桐成绩出来了，市理科状元，689分，清华自动化系。”
崔琰盯着屏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他本该立刻回复，可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是锁了屏，把手机塞回口袋。
“崔琰！省教育厅的人找你！”有人高声喊道。
他抬头，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他走来，脸上带着官方式的微笑。
崔琰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礼貌地迎了上去。“您好，崔同学，恭喜你取得这么优异的成绩。”为首的男人伸出手，崔琰连忙握住。“谢谢，这离不开学校和老师的培养。”他得体地回应着。
男人接着说：“省教育厅希望能对你进行一个简单的采访，宣传一下咱们省的优秀学子，同时也能给学弟学妹们一些学习的榜样。”崔琰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本想拒绝，但看着男人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北大招生组的老师致电崔琰。
“崔同学，你的分数完全可以进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甚至法学院。”招生老师语气诚恳，“我们提供全额奖学金，保研名额，甚至毕业后可以直接推荐到顶尖金融机构。”
崔琰很心动。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梧桐树下仿佛站着李桐，辫梢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他收回视线，声音平静：
“谢谢，但我选择省大经济与贸易学院。”
招生老师愣住：“为什么？省大虽然不错，但和北大比……”
“对不起，老师，谢谢你们的厚爱，我有我的原因，谢谢你！”崔琰诚恳地说道
周毅在旁边像看傻子一样望着他，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周毅的白眼几乎翻到了天花板。“你是不是高考考傻了？” 他扯着嗓门嚷嚷，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北大光华啊！全中国学金融的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你说放弃就放弃？”
崔琰沉默着收拾书包，帆布包带勒过掌心时，他忽然想起二年前，被砍伤的夜晚。李桐蹲在他旁边，用手按着出血的伤口，哭是撕心裂肺。
“省大的金融系也很好。” 崔琰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而且…… 我想离家里近点。”
周毅发出一声嗤笑，抓起书包甩在肩上：“你就编吧，反正通知书下来别哭就行。” 教室门被摔得震天响，阳光透过他方才挡住的窗格，在崔琰课桌上投下一道明亮的裂痕。
省状元放弃北大的消息比暴雨来得还迅猛。当崔琰跟着班主任老张走进校长办公室时，迎面撞上的是满墙的锦旗 ——“状元摇篮”“名校输送基地” 几个烫金字在日光灯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校长李卫国正对着座机大声说话，话筒里传来某省级媒体记者急切的询问：“听说贵校状元拒绝北大？请问校方是否会……”
“咳咳。” 老张轻咳两声，递过去一杯浓茶。李卫国挂了电话，镜片后的眼睛在崔琰身上逡巡片刻，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崔琰同学，来，坐。”
真皮沙发还带着体温，崔琰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昨天他还在这张沙发上接过 “省文科状元” 的奖杯，此刻却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知道今天叫你来什么事吗？” 李卫国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北大招生组今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只要你点头，他们可以破例保留名额到明天中午。”
崔琰刚要开口，老张先急了：“校长，这孩子太糊涂了！咱们学校建校三十年才出第一个省状元，要是去了省大……” 他没说出口的话在空气中沉甸甸的 —— 那将是学校宣传史上的重大 “事故”。
李卫国抬手打断老张，目光重新落在崔琰脸上：“我不问你感情问题，也不劝你追名逐利。” 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我当年放弃省大保送、选择师范院校的毕业照。”
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师范院校的校门前，身后是两株正在开花的梧桐。崔琰惊讶地发现，那树竟和高中操场边的一模一样。
“那年我父亲查出肺癌，家里还有两个弟弟等着上学。” 李卫国的声音轻了些，“所有人都骂我傻，说我浪费天赋。但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 他指了指办公室墙上的 “优秀教育工作者” 奖状，“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值不值得。”
“校长，我……”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
“校长，” 崔琰站起来，书包带在肩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我想好了。”
“别急着回答。” 李卫国摆了摆手，“下午三点，省教育厅的宣传车会来拍状元专访。你如果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 他顿了顿，“但如果你坚持去省大，学校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老张急得直跺脚，李卫国却笑着点了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礼盒：“这是学校准备的状元礼物，本来打算送你去北大的。” 他把礼盒推到崔琰面前，“现在照样送给你 —— 无论去哪，你都是我们的骄傲。”
礼盒打开的瞬间，崔琰愣住了。里面是一本《资本论》，扉页上用毛笔写着 “经世济民” 四个大字，落款是 “1985 届校友李卫国”。
“省大的金融系有位老教授，是我的大学同学。” 李卫国忽然说，“他当年放弃留京机会，回省城搞金融研究。现在桃李满天下，连省长都听过他的课。”
崔琰忽然想起填报志愿那天，省大招生办老师说的话：“我们系有全国最完整的中国金融史资料库，还有一支扎根基层的调研团队。” 那时他以为那只是招生话术，此刻却忽然懂了什么。
离开校长办公室时，宣传车已经开进校门。摄像机的灯光打在走廊墙壁上，映出崔琰长长的影子。老张还在嘀咕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