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神指尖发颤地撑着地面，踉跄起身就要再次换上面具。
“不要！” 柳三娘立即扑上前，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腰肢，泪水顺着精致的下颌线砸在他衣襟上，“师兄，你已神力枯竭了，若再强行请神，必死无疑！”
蒋神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怀中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刺得他眼眶发烫，那些被师门血海深仇与残烛般寿命碾碎的柔情，此刻正顺着她颤抖的呼吸一寸寸复苏。
他轻轻抚平她凌乱的鬓发，蜻蜓点水般吻去她唇上的咸涩，目光穿透雨幕，落在远处浴血苦战的两道身影上。
“三娘，就当…… 是我最后的私心。”
沙哑的低语裹着决绝，他狠下心掰开她手指，在凄厉的哭喊声中，二郎真君面具轰然覆面，洪亮声音自面具缝隙间迸发：“有请二郎显圣真君 —— 降神！”面具却如死物般纹丝不动。
蒋神瞳孔骤缩，颤抖着手换上哪吒面具，依旧毫无异象。
冷汗浸透后背，他不停地翻找着面具，一幅幅试过去，企图找到还能回应他的，直到柳三娘扣住他颤抖的手腕。
掌心的冰凉将他拽回现实 —— 他又一次被面具背弃，就像多年前那个夜晚。先前的战斗已经彻底损耗了他的根基，降神门的神子从此消失。
柳三娘小心翼翼将蒋神额前碎发缓缓撩起，嗓音温润：\"这或许是天命，你也该歇一歇了。\"
蒋神死死盯着战局 —— 林野已被逼得节节败退，林九九操控的风刃却仍如暴雨般倾泻。他胸腔里翻涌着蚀骨的无力感，那些曾令他引以为傲的请神面具，此刻却成了最尖锐的嘲讽。
蒋神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将攥在手中的面具狠狠掼向地面！请神派的面具当然不至于这样便被摔碎，而是四散滚开。
其中一张绘着三只竖瞳的面具，不偏不倚滚到监天司正赵拾脚边。
他弯腰拾起二郎显圣真君的面具对着蒋神道：\"蒋班主，这天地离了谁都能转。没了你，还有我们监天司扛着。\"
将面具重新塞回蒋神手中，赵拾大手一挥，眉眼愈发凌厉：\"众兄弟听令！随我踏平妖邪！\"
身后残存的少监们齐声应和，刀光剑影中，他们如离弦之箭般扑向战场，不带丝毫犹豫。
望着那些注定有去无回的身影，蒋神瞳孔骤缩，脑中突然有了一丝明悟。他曾戏言的 \"妖孽身更像神\"，此刻化作洪钟大吕，在意识深处震荡回响。
“对啊！凡人凭什么不可能成神？天上无神！！那老子就做这人间第一个！”
蒋神猛地抬手，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把雕刻用的小刀，他毫不犹豫，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疯狂，狠狠朝着自己的脸庞划下！
嗤！嗤！嗤！
皮肉翻卷，鲜血瞬间染红了手掌和半张脸。
剧痛让他浑身颤抖，但划动的指尖却异常稳定。
蒋神在认真用自己的理解，刻画属于自己的神纹！没有面具能承载他此刻的意志与力量，唯有这血肉之躯，方能印证他心中刚刚点燃的神火！
一道神光自他体内爆发，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蒋神脸上翻卷的伤口在清光中飞速结痂脱落，只留下那些流淌着淡淡金红色泽的玄奥神纹。那不再是任何已知的神只形象，那是“净”之真意！是澄清寰宇的意志化身！
神纹成型的刹那，蒋神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伤痛依旧存在，但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浩然威压，如同初生的朝阳，骤然从他身上升起！他不再是“请神”的媒介，他自己，就是神！净面神君！
“净天！”蒋神或者说——净面神君，抬起染血的手，朝着魔佛的方向，虚虚一按。
嗡——！
一股纯净到极致的伟力瞬间降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影。魔佛周身那沸腾的烈焰、那腐蚀的妖水、那致命的蒸汽…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净化熔炉。
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大片，妖水被净化成无害的水汽，蒸汽中的诅咒和高温被瞬间剥离！
“师兄！”花旦泪流满面，却强忍着心痛，将所有的情绪倾注于笔尖，她深知自己无法也不愿阻拦师兄，毕竟她倾心的，本就是这般心怀大义的身影。
一旁的舒登峰神色凝重如霜，二人执笔如握剑，墨汁飞溅间，笔走龙蛇，丝毫不在意精神力损耗。
在他们笔下诞生的画卷里，青麟神兽踏云而来，金甲力士执戈而立，源源不断地奔赴厮杀正酣的战场。
“班主…末…助你！”末挣扎着坐起，骨肉模糊的十指，猛地抓住自己那柄断了弦的古筝，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将琴身一端狠狠插进身下被血水浸透的泥地之中！
“刀马旦！”末嘶吼。
那一直守护在侧的刀马旦瞬间明白，她低喝一声，双臂筋肉虬结，抓住仅剩的几根坚韧琴弦，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绷直！琴弦深深勒入她的掌心，鲜血顺着银弦流淌而下。
看着刀马旦血肉模糊却死死绷紧琴弦的手，又看向那插入泥中的琴身，末染血的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悲壮的笑容。
他染血的十指，带着一股属于梨园绝唱的凄艳与决绝，狠狠按在了那绷紧的琴弦之上！
“且看我为您弹一曲《反天歌》!”
铮——！！！
一声穿金裂石带着无尽不屈与反抗意志的琴音，骤然炸响！那不是乐音，那是金戈铁马，是血泪控诉，是向这无情天地发出的终极呐喊！
无形的音波如同实质的怒涛，狠狠撞向魔佛！这音波带着强大的精神冲击和规则扰乱之力！魔佛那流畅运转的灾劫之力，在这不屈的琴音下开始凌乱迟滞！
林九九死死攥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身后三枚鎏金小鼓轰然作响，两道缠绕着符文的九霄敕令率先破空，精准劈在魔佛身上。
紧接着，第九道雷霆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落下 ——
那是一道浸透鲜血般的赤红神雷，雷光掠过之处，空间寸寸皲裂，暗红色裂痕久久悬浮空中，似是这片天地在无声哀嚎。
神雷笔直轰向战场中央的双面魔佛，那尊妖物仰首发出不甘的嘶吼，声浪震得空气都出现波动。
就在雷霆即将落下的瞬间，魔佛的双面陡然模糊成一团虚影，待轮廓重新凝聚时，原本的水妖面容已化作烈焰焚天的火妖面，狰狞着直面这道灭世神罚。
\"原来魔佛双面可随心转换！\"
林九九瞳孔骤缩，终于参透这妖物的诡异手段，但那又如何！
“轰！”天地失声，万物失色！
赤色神雷轰然劈落，此刻它早已超脱天地之力的范畴。
魔佛仓促格挡的手臂在刺目红光中寸寸崩解，化作齑粉消散虚空。
九霄雷鼓 80% 的威力增幅，叠加九道九霄神雷的恐怖威能，纵使真神亲临，在此等雷霆之威下，也难逃身陨道消的宿命。
对死亡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火妖面发出绝望的嘶吼，水妖面疯狂扭动身躯，竟凭借着求生本能，在背部连接处竟生生撕开一道细小裂隙。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超越了听觉的极限，直接作用于灵魂！所有人的耳膜在瞬间失去了功能，只剩下尖锐到撕裂脑髓的嗡鸣！
强光吞噬了一切，包括那尊庞大扭曲的佛魔，包括翻腾的蒸汽，包括倾盆的暴雨，甚至包括空间本身。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灼瞎人眼的白炽强光，缓缓消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也逐渐减弱，留下令人心悸的耳鸣。
残破的禹州水泽，一片狼藉。
空气灼热得扭曲，残留的雷殛之力如同细小的赤色电蛇，在焦土和残骸间跳跃游走，发出滋滋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神雷轰击的核心。
那里，悬浮着一具残破的焦黑躯壳。
火妖曾经狰狞舞动的无数手臂，已尽数消失，只在躯干两侧留下参差不齐的断裂茬口。
焦黑的木质躯干上布满了密集的裂痕，大片大片的结构已经化为飞灰，残存的部位也如同燃尽的焦炭，正一点点化作黑色的粉尘，随风飘散，构成它身躯的业火本源已经消散殆尽。
这尊带来焚世之灾的魔佛火面，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气息，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彻底的湮灭。
然而，当众人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这具残骸的背部时——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在那焦黑躯干的正后方，本该与水妖惨白身躯紧密连接的地方，此刻并非焦炭或裂痕，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巨大撕裂伤！
水妖呢？！那惨白湿漉的另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