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教室里的风扇吱呀转动，却驱散不了黏腻的热气。林小满抱着习题册走向饮水机，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像几道浅棕色的水墨线条。
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弯腰接水，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阵微风拂过——是有人走近带来的气流扰动。余光里，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了她旁边。林小满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那股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已经暴露了来人的身份。
\"这么热还喝热水？\"曹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调侃。
林小满直起身，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他手中的水杯。
\"哗啦——\"
水杯翻倒，凉水泼洒在曹峰的裤子和鞋上，深色的水渍迅速在浅灰色校服裤上扩散。
\"对不起！\"林小满慌忙蹲下，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我不是故意的......\"
曹峰也跟着蹲下来，两人的头几乎碰在一起。林小满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上沾着一点汗珠，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
\"没事。\"他接过纸巾，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林小满猛地缩回手，感觉被触碰的地方火辣辣的。
教室里几个女生朝这边张望，窃窃私语。曹峰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一米八五的个子加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而林小满则是体操队的学霸，平时安静得像个透明人。
\"赔你一杯水？\"林小满站起身，耳朵发烫，声音比蚊子还小。
曹峰没回答，只是从书包侧袋掏出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指节往下滑，在教室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小圆点。他拧开瓶盖，递给她：\"不用，喝这个吧。\"
汽水冒着细密的气泡，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发出清甜的橙子香。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接过瓶子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燥热。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甜味，没注意到曹峰的眼神暗了暗。
\"好喝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嗯。\"林小满点头，把汽水还给他，\"谢谢。\"
曹峰接过，对着瓶口直接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嘴角还沾着一点汽水的泡沫。林小满愣住——那是她刚才嘴唇碰过的位置。
\"你的鞋......\"她指了指他的运动鞋，试图转移注意力。白色的鞋面上还湿着一片，边缘已经开始泛黄。
曹峰低头看了看，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下午体育课还得脏。\"
\"体育课？\"林小满眨了眨眼，\"今天不是改成自习了吗？\"
\"啊？\"曹峰一愣，\"什么时候改的？\"
\"班主任早上说的，\"林小满忍不住勾起嘴角，\"你该不会又没听吧？\"
曹峰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可能走神了。\"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他的笑容格外生动。
林小满突然笑出声，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你带篮球来干嘛？\"她指了指他课桌下那个鼓鼓的运动包。
\"想着能打球啊。\"他叹气，晃了晃手里的橘子汽水，\"现在只能喝这个解闷了。\"
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风扇的嗡鸣。林小满正在解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额前的碎发被她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突然，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从旁边滑过来，精准地停在她的习题册上。她抬头，曹峰坐在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那是班主任为了防止他们说话特意安排的座位距离——冲她眨了眨眼。
林小满环顾四周，确认班主任不在，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上面是曹峰潦草却有力的字迹：「汽水还喝吗？」
她抿嘴，从笔袋里掏出一支粉色圆珠笔，在下面回复：「自习课不能喝。」想了想，又画了一个皱眉的表情。
纸条传回去的路径比来时更曲折——曹峰的前桌张明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通讯，故意拦截了纸条，在背面画了个猪头才转交给曹峰。曹峰踹了一脚他的椅子作为报复，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
看到回复，他嘴角扬起，迅速写下新内容：「那放学后？」然后把纸条折成纸飞机，趁着张明不注意，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到了林小满桌上。
纸飞机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几个同学转头看向这边。林小满赶紧把飞机拆开压平，脸颊发烫。这次她犹豫了很久，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足足十秒，才落下：「看你表现。」
曹峰看完这行字，眼睛亮了起来。他在纸条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又添了一句：「表现良好有奖励吗？」这次他学乖了，把纸条夹在数学书里，假装请教问题让张明传递。
林小满收到书时，心跳加速到能听见咚咚的声音。她翻开书页，看到那句话和旁边画的小星星，突然觉得教室里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度。这次，她没有回复，只是把纸条小心地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低头继续做题。但她的耳根已经悄悄红了，像染上了晚霞的颜色。
放学铃声响起，林小满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每本书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渐渐空了下来。
\"再整理下去天都要黑了。\"
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小满抬头，看见曹峰抱着篮球靠在门框上，夕阳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他已经换下了被弄湿的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段弧线。
\"谁在等你似的。\"林小满小声嘟囔，却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曹峰走进来，顺手拎起她的书包：\"走吗？\"
\"去哪？\"林小满伸手想抢回书包，但他已经大步走到了走廊上。
\"小卖部，再买瓶汽水。\"他回头笑，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这次我请你。\"
林小满小跑着跟上他，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夕阳从西侧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在一起。林小满低头看着地上交错的影子，突然说：
\"其实......我不太喜欢橘子味的。\"
曹峰停下脚步，篮球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滚远了。他转身面对她，微微皱眉：\"那你喜欢什么？\"
\"葡萄。\"林小满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紫色的那种。\"
曹峰挑眉，突然转身往反方向走：\"那去校门口那家店，听说他们的葡萄汽水是限量款。\"
林小满愣在原地，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阳光在他白色t恤上跳跃。等她回过神，曹峰已经捡回篮球，站在楼梯口不耐烦地招手：\"快点，晚了就卖完了！\"
她小跑着跟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橘子汽水的午后，似乎正在变成葡萄味的黄昏。
校门口的\"清凉一夏\"是学生们最爱光顾的小店，店主是个和蔼的老爷爷，总会在学生买饮料时多送一颗糖。
\"最后一瓶葡萄汽水！\"老爷爷笑眯眯地从冰柜底层掏出一个紫色瓶子，\"小伙子运气真好。\"
曹峰得意地朝林小满眨眨眼，付钱时还多拿了一包跳跳糖。他们刚走出店门，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要下雨了。\"林小满抬头看了看迅速聚集的乌云，\"我们快回......\"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曹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转身冲回小店。就在他们踏进门槛的瞬间，暴雨如注，天地间顿时白茫茫一片。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老爷爷摇着蒲扇说，\"你们可以在后面储物间坐会儿，那里有板凳。\"
储物间狭小拥挤，堆满了纸箱和货品，只有两个小板凳勉强能坐人。曹峰把葡萄汽水递给林小满，自己靠在门框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t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你也坐啊。\"林小满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点空间。
曹峰犹豫了一下，挤在她旁边坐下。两人的膝盖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又迅速分开。狭小的空间里，林小满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薄荷的气息。
\"尝尝？\"她递过汽水瓶，试图缓解尴尬。
曹峰接过喝了一口，紫色液体在瓶子里晃动：\"确实比橘子的好喝。\"
\"对吧？\"林小满眼睛亮了起来，\"葡萄味更清爽，橘子太甜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同班同学李梦和她的闺蜜们来避雨了。
\"......真的，我看见他们一起走的！\"李梦的声音越来越近，\"曹峰居然帮她拿书包......\"
林小满和曹峰对视一眼，同时屏住呼吸。如果被发现在这种狭小的空间独处，明天全校都会传遍他们的绯闻。曹峰突然伸手关掉了储物间的灯，在黑暗中竖起食指抵在唇前。
门外的声音近在咫尺：\"爷爷，有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吗？穿着明德校服的。\"
\"没有没有。\"老爷爷回答得很干脆，\"就我一个人看店呢。\"
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终于渐渐远去。林小满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她和曹峰在黑暗中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安全了。\"曹峰低声说，却没有动。
储物间的窗户被雨帘模糊，透进来朦胧的光线。在这半明半暗的空间里，林小满注意到曹峰被雨水打湿的白色t恤变得透明，隐约可见腹肌的轮廓。她赶紧移开视线，却撞上他含笑的眼眸。
\"看什么呢？\"他明知故问，声音里带着促狭。
\"没、没什么。\"林小满结结巴巴地回答，感觉脸上烧得厉害。
曹峰轻笑一声，突然凑近：\"玩个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
\"现在？\"
\"反正雨还没停。\"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包跳跳糖，\"谁抽到红色的糖，就要回答问题。\"
第一轮，林小满抽到了红色糖纸。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曹峰问，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真心话。\"林小满小声回答，心跳如鼓。
曹峰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问：\"为什么不喜欢橘子汽水？\"
林小满松了口气，没想到问题这么简单：\"因为小时候喝太多，有一次喝到吐，就再也不想喝了。\"
\"轮到我了。\"曹峰抽出一颗糖——又是红色。
\"真心话。\"他没等林小满问就做出了选择。
林小满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你......为什么今天要请我喝汽水？\"
黑暗中，曹峰的声音格外清晰：\"因为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林小满措手不及，她低头摆弄汽水瓶，不敢抬头看他。第三轮，又是她抽到红色。
\"大冒险。\"这次她选择了不同的选项。
曹峰想了想，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告诉我，这里为什么总是红红的？\"
这哪是大冒险，分明又是真心话！林小满瞪了他一眼，却被他眼中的温柔所震慑，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因为......你靠近的时候，我就会紧张。\"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雨声敲打窗户的声音。曹峰慢慢靠近，近到林小满能数清他的睫毛。
\"最后一轮。\"他哑着嗓子说，抽出了一颗糖——金色包装，不是红色。
但曹峰似乎没看见，他凝视着林小满的眼睛：\"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到你在操场做体操就喜欢上了。\"
林小满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老爷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雨停了，孩子们可以回家啦！\"
刺眼的灯光突然亮起，打破了储物间里的魔法时刻。两人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迅速分开，林小满的耳垂红得能滴血。
雨后的小巷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曹峰撑开一把黑色折叠伞，示意林小满靠近。
\"只有一把伞？\"她犹豫地问。
\"书包里常备的。\"曹峰耸耸肩，\"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他们沿着湿漉漉的街道慢慢走，肩膀偶尔相碰。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把地上的水洼染成金色。
\"你刚才说的话......\"林小满鼓起勇气开口。
\"每一句都是真的。\"曹峰打断她，声音坚定，\"特别是最后一句。\"
林小满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那本笔记本，翻到夹着纸条的那页：\"我保留了你所有的纸条。\"
曹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所以......\"
\"所以我也喜欢你。\"林小满的声音轻如蚊呐，\"从你第一次站错广播操位置开始。\"
曹峰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路边树上的麻雀。他突然俯身，在林小满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如羽毛般轻柔。
\"这是......\"林小满呆住了，手指不自觉地触碰被他吻过的地方。
\"盖章确认。\"曹峰得意地说，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把黑伞微微倾斜，始终偏向林小满那边。葡萄汽水喝完了，但夏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