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三分，曹峰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白光在客厅里划出一道锐利的线条。他刚结束一场持续四个小时的线上读者问答会，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靠在沙发上的姿势让他的颈椎发出抗议的咔嗒声，他闭着眼睛，试图让酸胀的眼球得到片刻休息。
\"叮\"——又是一声提示音。
曹峰皱了皱眉，摸索着拿起手机，以为是哪个热情读者又发来了长篇评论。自从《银河车站》意外走红后，他的社交账号每天都会收到上百条消息。但这次，通知栏显示的是一封邮件。
\"新锐作家奖提名通知\"几个字像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不敢点开。这个奖项是文学界最具权威性的新人奖项，每年只评选五位入围者。三个月前，当编辑老周半开玩笑地提议报名时，他还觉得是天方夜谭。
\"尊敬的曹峰先生：恭喜您的作品《银河车站》入围本届'新锐作家奖'最终提名名单...\"
后面的文字变得模糊起来。曹峰感到一阵眩晕，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了茶几边缘，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打开灯，刺眼的光线下，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焰。
\"曹峰？\"林小满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带着浓浓的睡意，\"怎么还不睡？\"
他转过身，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入围了。\"
\"什么？\"林小满揉了揉眼睛，她穿着曹峰那件过大的t恤，下摆垂到大腿中部，头发乱蓬蓬的，怀里还抱着那本《银河系漫游指南》。
\"新锐作家奖。\"曹峰的声音颤抖着，把手机递给她，\"最终提名名单。\"
林小满的睡意瞬间消散。她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嘴唇无声地念着邮件内容。当她抬起头时，眼睛里闪烁着曹峰熟悉的光芒——那种每当他写完一章新内容，或者收到读者好评时，她眼中总会浮现的光芒。
\"我就知道。\"她轻声说，嘴角上扬，\"我就知道《银河车站》会得到认可。\"
曹峰突然感到一阵鼻酸。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句点时，林小满是如何紧紧抱住他，说这本书一定会改变他们的生活。那时的他只当是情人的鼓励，没想到...
\"嘿，\"林小满走近，用温暖的手掌捧住他的脸，\"别这副表情，这是好事啊。\"
\"我只是...没想到。\"曹峰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这个奖意味着什么吗？下一本书的合约、媒体曝光、销量翻倍...\"
\"意味着你终于可以得到你应得的认可。\"林小满打断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的大作家。\"
他们回到床上，但谁都没有睡意。曹峰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那形状像极了《银河车站》封面上的银河图案。
\"我从来没想过...\"他低声说，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银河车站》会走到这一步。当初写它的时候，我只是想讲一个关于星空和等待的故事。\"
林小满侧过身，手指轻轻描摹他的眉骨：\"可它值得。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它真实。\"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太阳穴，\"你把你所有的孤独、迷茫和希望都写进去了。读者能感受到那种真实。\"
曹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天文社招新，你站在台上讲《银河系漫游指南》，我在最后一排举手提问。\"她轻笑出声，\"你当时紧张得差点把麦克风摔了，回答问题的时候一直盯着地板，好像那里有个黑洞能把你吸进去似的。\"
曹峰也笑了：\"那时候的我，连在十个人面前说话都会结巴。谁能想到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我在想，如果站在领奖台上，我该说什么。\"他转向她，\"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小满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嗯...首先，别再把奖杯摔了。其次...\"她突然严肃起来，\"说真话就好。就像你写《银河车站》时那样。\"
窗外，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曹峰看着那抹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可能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刚亮，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曹峰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老周\"两个字时，瞬间清醒了大半。
\"曹峰！你看到邮件了吗？！\"老周的声音几乎穿透听筒，背景音嘈杂，似乎他正在某个拥挤的地方。
\"看到了，凌晨收到的。\"曹峰揉了揉眼睛。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老周激动得语无伦次，\"这是业内最权威的新人奖！只要入围，你的下一本书销量至少翻三倍！不对，五倍！媒体已经开始报道了，我刚接到三家电视台的采访邀约！\"
曹峰感到一阵眩晕：\"等等，老周，慢点说...\"
\"慢什么慢！\"老周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有多少作家一辈子都等不到这种机会吗？你赶紧准备获奖感言！万一真拿奖了呢？！还有，今天下午两点来社里一趟，我们要开个紧急会议，讨论宣传策略...\"
电话挂断后，林小满已经坐起身，头发乱得像鸟窝，眼里带着揶揄的笑意：\"看来今天谁都别想睡了。\"
曹峰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捂住脸：\"老天，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林小满爬过来，拉开他的手：\"嘿，看着我。\"她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银河车站》还是那个我们熬夜讨论、修改了无数遍的故事。明白吗？\"
曹峰看着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配不上这一切。\"他低声说，\"害怕人们期待过高，然后发现我不过如此。\"
林小满捧住他的脸：\"曹峰，听着。你记得《银河车站》里艾达对马克说的那句话吗？'星星不会因为被人看见就改变自己的轨道'。你写作是因为你热爱它，是因为你有故事要讲。其他的一切，都只是额外的礼物。\"
早餐时，曹峰从书柜最底层翻出《银河车站》的初稿手稿——厚厚一叠泛黄的纸页，上面满是红色、蓝色和黑色的修改痕迹，有些页面甚至被胶带粘合过多次。
\"写这本书的时候，我连出版都不敢想。\"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记得吗？当时我每天下班后写到凌晨，你就在旁边校对，我们连打印的钱都要精打细算。\"
林小满接过手稿，翻到中间一页，指尖抚过某一行字：\"'极光下的答案，从来都是双向奔赴。'\"她抬头，\"当时你说这句太矫情，想删掉。\"
\"是你坚持要留下的。\"曹峰微笑。
\"因为这是全书最真实的句子。\"林小满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我们。你写《银河车站》，我读《银河车站》，我们在这个故事里相遇了无数次。\"
曹峰突然感到喉咙发紧：\"如果...我没拿奖呢？\"
林小满放下手稿，直视他的眼睛：\"那又怎样？《银河车站》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故事，包括我的。\"她顿了顿，\"记得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吗？'写作是一场孤独的星际旅行，但有了你，我有了回航的坐标。'\"
曹峰看着她，突然明白无论获奖与否，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下午的出版社会议像一场旋风。会议室里挤满了人——编辑、市场部、公关团队，甚至社长都亲自到场。各种术语和数据在空气中飞来飞去：首印数量、营销预算、媒体矩阵...
\"我们需要立即安排一轮全国签售！\"市场总监激动地说，\"趁热打铁！\"
\"微博热搜已经上了，\"公关经理盯着手机，\"话题#银河车站入围新锐奖#目前排名第七。\"
老周拍着曹峰的肩膀：\"怎么样，准备好当名人了？\"
曹峰勉强笑了笑，感到一阵窒息。他偷偷给林小满发了条消息：\"救命，我感觉自己像被拍卖的赛马。\"
林小满回复很快：\"想象他们在讨论西红柿的价格。你讨厌西红柿。\"
这个无厘头的建议让曹峰差点笑出声。是啊，他讨厌西红柿。这个私人玩笑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他在商业化的狂潮中保持了一丝清醒。
会议结束后，老周把曹峰单独留下：\"有个事情得提前告诉你。\"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评委会的赵教授是你的忠实读者，但李主编...他对科幻文学有些偏见。\"
曹峰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别太在意结果。\"老周叹了口气，\"能入围已经是巨大成功。即使没拿奖，也不要...\"
\"我明白。\"曹峰打断他，\"我不会把自我价值系在一个奖项上。\"
老周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成长了，小子。\"
走出出版社大楼，曹峰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满发来的定位——一家他们常去的咖啡馆。
当他推开咖啡馆的门时，发现林小满不仅点了他的惯常饮品，还在桌上放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曹峰坐下，好奇地问。
\"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支钢笔，和他用了十年、现在已经掉漆的那支同款。
\"我的那支还能用...\"曹峰困惑地说。
\"我知道。\"林小满微笑，\"但我想，也许你需要一支新的，来写获奖感言。\"
曹峰拿起钢笔，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大学时用这支笔写下的第一个故事。他抬头看向林小满，突然明白她不是在庆祝一个可能的奖项，而是在纪念一段旅程的起点。
\"谢谢。\"他轻声说，\"不只是为了这个。\"
林小满眨眨眼：\"为了什么？\"
\"为了...一直相信那个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我。\"
咖啡馆的音响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you call me up again just to break me like a promise, so casually cruel in the name of being honest...\"
曹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老周说颁奖典礼可以带一位同伴...\"
\"我当然会去。\"林小满打断他，眼睛弯成月牙，\"你以为我会错过看你紧张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吗？\"
曹峰大笑，引来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但此刻，他不在乎。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上，钢笔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光，像一颗刚刚被发现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