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掌教眼中的最后一丝伪装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暴怒。
那句平静的话语，仿佛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穿了他百年来自诩为“神脉继承者”的虚妄外壳。
“竖子狂言！”
一声怒吼如惊雷炸响，恐怖的灵力威压化作实质性的风暴，以掌教为中心向四周疯狂席卷。
靠得最近的沈砚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撞在胸口，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硬生生震退数十丈，脚下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气血翻涌，险些站立不稳。
风暴的中心，唯有云栖衣袂飘飘，岿然不动。
她脚下的灵田似乎与她连为一体，将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威压尽数吸收，化解于无形。
掌教双目赤红，周身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干枯的皮肤下，青筋如虬龙般暴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断臂的伤口处，鲜血不再流淌，而是化作诡异的血色雾气，缭绕升腾。
那枚被沈砚斩落的血灵石残片虽已被灵田吞噬，但他体内，显然还藏着更多！
“你以为凭这点微末伎俩，就能撼动我百年的根基？”掌教的声音沙哑而怨毒，他猛地一拍胸口，一块更大的血灵石碎片竟从他心口血肉中硬生生挤出！
那碎片离体的刹那，便化作一道猩红如血的锁链，链条上符文流转，带着腐蚀灵魂的怨毒气息，发出凄厉的鬼啸，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血色毒蟒，破空而出，直取云栖的心口要害！
速度之快，甚至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血色残影。
“神脉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掌教面容扭曲，冷笑连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它不是庇护，而是诅咒！它根本不是什么神明遗泽，不过是被我亲手封印在此的一缕残魂！”
面对这致命一击，云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仿佛踩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
她藏于袖中的那枚水灵种，在此刻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光芒温润如水，却又带着一股生命初始的磅礴伟力。
与此同时，她眉心的神脉印记也随之亮起，一金一蓝两道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了一种玄奥的共鸣。
“你错了。”云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片灵田，甚至盖过了那血色锁链的鬼啸，“它从来都不是残魂。”
她抬起眼，眸光清澈而坚定。
“它是一粒种子。”
话音未落，整片灵田深处，仿佛有什么古老而伟大的存在被唤醒了。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精准地撞上了那条来势汹汹的血灵锁链。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冰雪消融般的“滋滋”声。
那条蕴含着掌教毕生怨念与邪功的锁链，在触碰到金色光柱的瞬间，就像是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寸寸崩裂，其上附着的怨毒气息被金光彻底净化，最终化作漫天红色光点，消散于无形。
这惊天逆转，让远处的沈砚都为之一滞。
而掌教，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与血灵石融为一体，深知那一击的威力，足以秒杀任何同阶修士，可竟然……被如此轻易地化解了？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沈砚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农神令光芒再盛，人与令牌仿佛合二为一，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以一种刁钻诡异的角度绕至掌教身侧。
“斩！”
一声低喝，一道古朴的剑气横空出世，精准无比地斩向了掌教仅存的右臂！
“噗嗤！”
血光迸现！
掌教的整条右臂应声而断，那枚刚刚从他心口取出的、更大的血灵石残片也随之脱手，向地面坠落。
掌教吃痛怒吼，眼中杀意与惊骇交织。
他顾不上断臂之痛，左手化爪，强行催动残余灵力，便要去抢夺那块对他至关重要的血灵石。
然而，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血灵石残片尚未落地，下方那片看似普通的田垄突然活了过来！
泥土翻涌，数不清的碧绿根须破土而出，如同一张等待猎物已久的大网，在半空中就将那块血灵石残片牢牢缠住，而后猛地向地下一拽！
“不！”
掌教发出了惊恐的嘶吼。
那块血灵石仿佛泥牛入海，瞬间被灵田彻底吞噬，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血灵石之间那牢不可破的联系，被一股更强大的、源于土地本身的力量，硬生生切断了！
“你敢吞我的血灵石！”他状若疯魔，不顾一切地扑向灵田，想要将那片土地整个掀开。
云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随即，她缓缓抬起手，纤细的玉指凌空虚按。
“你说，神脉属于强者。”她引导着眉心印记中涌出的神脉灵丝，将其缓缓渗入脚下的土地，“但你错了，它选择的，是耕者。”
随着她的话语，整片灵田彻底沸腾！
无数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它们通体翠绿，表面却流淌着淡淡的金色神辉，仿佛是神明亲手编织的锁链。
这些藤蔓并没有直接攻击掌教，而是在他周围迅速生长、交织、盘结，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绿色囚笼。
这便是“共生牢笼”。
身处其中，任何暴烈的攻击都会被藤蔓吸收，并转化为滋养灵田的生命力，而灵田越是生机勃勃，这牢笼便越是坚不可摧。
掌教被困于牢笼之中，疯狂地轰击着那些藤蔓。
然而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如同石沉大海，只能让藤蔓上的金色光辉更加璀璨。
“啊啊啊！”
他不甘地怒吼，榨干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双目之中血丝密布，竟真的让他用蛮力撕裂了数根藤蔓，勉强在牢笼上撕开一道缺口。
可就在他即将脱困的瞬间，那些被他撕裂的藤蔓断口处，飘出了无数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金色灵丝。
这些灵丝如蒲公英的种子，无孔不入，顺着他身上的伤口，甚至透过他的毛孔，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的体内。
掌教的身形猛然一僵。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却感觉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些灵丝进入他体内的刹那，并未破坏他的经脉，而是直接涌向了他的识海！
刹那间，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一幅画面被强行点亮、放大！
那是一片被血色浸染的黄昏，同样是在这片土地上，一个伟岸的身影被无数黑色的锁链贯穿，而他，正手持一柄滴血的祭器，冷漠地看着那身影的生机一点点流逝，最终将那不屈的意志封印于大地之下……
那是百年前，他亲手弑神，封印农神的一幕！
他从未想过，这段本该被他彻底遗忘、被岁月掩埋的记忆，竟然被这片土地，被这所谓的神脉，原原本本地烙印了下来！
“嗡——”
云栖眉心的神脉印记光芒大盛，整座共生牢笼随之共鸣。
这股共鸣之力，如同催化剂，让掌教识海中那段被唤醒的记忆彻底暴走，无数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那些农神临死前悲悯而失望的眼神，那些土地无声的哀鸣，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精神壁垒。
“呃……啊！”
掌教抱着头，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体内的灵力彻底失控，时而暴虐如火，时而冰冷如霜，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背后的藤蔓牢笼上，缓缓滑倒在地。
他抬起头，看向云栖的眼神中，百年来的高傲、残忍、自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你……你竟然……让神脉记住了我……”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云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平静如初，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是我让它记住，”她轻声道，“是你，从未被它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