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钟声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堕落而粘稠的魔力,让古战场上沉寂的煞气瞬间沸腾起来。
金使者话音未落,沈砚已然动了。
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把将云栖揽到身后,另一只手凭空一握,那柄曾耕开天地的木犁虚影悍然成型,厚重如山的气息横扫而出。
“铛!”
最先扑至的几道黑影撞在木犁虚影上,发出的竟是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怨念与诅咒凝结而成的东西,形态扭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它们被震得倒飞出去,却在半空中就重新稳住身形,仿佛没有痛觉,不知畏惧。
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的废墟中、从龟裂的地缝里钻了出来,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双双猩红的光点,死死地锁定着云栖,仿佛她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走!”沈砚低吼,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金使者,带路!我们不能被它们缠住!”
金使者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云栖,又看了一眼那些无穷无尽般的黑影,“跟我来!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但我们必须快!”
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模糊的金光,朝着遗址深处的一片断壁残垣掠去。
冯书生立刻从怀中摸出几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甩手扔出。
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几团炽烈的火焰,暂时阻挡了黑影的追击。
“云栖,别分心!”沈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试着运转你刚刚领悟的《共生诀》,将力量集中起来!”
云栖心头一紧,强压下内心的震惊与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些恐怖的黑影,而是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掌心那道初生的金色光纹之中。
绢布上的法诀仿佛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每一个字都化作流光,在她经脉中穿行。
《共生诀》,并非攻伐之术,而是一种沟通、一种引导、一种将自身与天地万物相连的桥梁。
此刻,她体内的农典之力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顺着法诀的引导,化作一股温暖而磅礴的溪流,尽数涌向掌心的光纹。
嗡——
金光陡然大盛,不再是微弱的纹路,而是化作一轮小小的太阳,散发出蕴含着勃勃生机的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而纯净的气息,让周围扑上来的黑影发出了凄厉的尖啸,仿佛被烈日灼烧的冰雪,身形都淡薄了几分。
更奇妙的是,当这股力量绽放的瞬间,沈砚身前的木犁虚影猛地一震,原本有些虚幻的轮廓竟凝实了三分,其上古朴的纹路流转,散发出的威压也愈发厚重。
沈砚这就是“共生”!
原来如此,共生锄并非一人之器,而是需要他和阿禾……不,是需要他和拥有阿禾血脉的传人共同催动,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做得好!”沈砚沉声赞道,信心大增。
他挥动木犁虚影,每一次格挡都比之前更加势大力沉,将那些悍不畏死的黑影尽数扫开,为众人清出一条通路。
然而,那悠远而邪异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急促,仿佛催命的鼓点。
咚!咚!咚!
随着钟声,整个古战场都活了过来。
地面开始震颤,那些散落在地的残破兵刃嗡嗡作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悬浮而起,化作一道道致命的流光,铺天盖地地射向他们。
不仅如此,空气中弥漫的煞气也变得浓稠如墨,其中甚至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挣扎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呐喊,试图侵蚀他们的心智。
“是堕仙的‘万魂领域’!”金使者骇然失色,“他想将整片古战场都化为自己的囚笼!我们必须在他彻底完成仪式前找到共生锄,否则谁也走不掉!”
冯书生一边奔跑一边从笔记中撕下一页,咬破指尖,迅速在上面画下一道复杂的符文。
“坤为地,巽为风,疾!”他将符纸拍在自己腿上,脚步顿时轻快了数倍,勉强跟上了队伍。
他喘着粗气喊道:“沈兄,金使者!堕仙的目标是云栖姑娘体内的农典之力,这股力量是他们最渴望的补品,也是他们最畏惧的克星!我们越靠近遗址核心,他们的攻击就会越疯狂!”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引路的金使者猛地停下脚步,因为在他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一尊高达十丈的骸骨战将,正从地底缓缓爬起。
它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鬼火,手中紧握着一柄锈迹斑斑却煞气冲天的巨斧。
“是上古时期陨落的妖帅残骸,被堕仙的邪力唤醒了!”金使者咬牙道,“绕不过去,只能硬闯!”
“我来开路!”沈砚眼中精光一闪,周身气势陡然拔高。
他将云栖护得更紧,另一只手猛地向前一推,木犁虚影迎风暴涨,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朝着那骸骨战将狠狠撞了去。
“云栖,继续!”
云栖此刻已是香汗淋漓,脸色苍白。
维持《共生诀》的运转对她消耗巨大,但她能感觉到,每一次力量的输出,都让她与这片古老的大地,与沈砚的力量,甚至与冥冥中那位素未谋面的“阿禾”,产生了一丝更加深刻的联系。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段旋律,正是梦中那首温柔而坚定的歌谣。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梦境,而是清晰无比的指引。
“西……西边……”云栖的嘴唇微微翕动,下意识地指向左侧一片被沙土半掩的废墟,“那里……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在呼唤我……”
沈砚闻言,心中一动。
他毫不怀疑云栖的感觉,阿禾留下的血脉感应,远比任何地图都更可靠。
他当机立断,对着金使者和冯书生吼道:“改变方向,跟上云栖的指引!”
金使者虽然惊诧,但见沈砚如此笃定,也立刻调转方向。
冯书生则再次掏出几张防御符篆,护住众人侧翼。
轰隆!
木犁虚影与骸骨战将的巨斧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沈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借着这股反震之力,抱着云栖,速度不减反增,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云栖所指的方向。
他们一路突围,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黑影与骸骨,头顶是盘旋呼啸的兵刃,耳边是扰人心神的钟声与鬼嚎。
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云栖紧闭双眼,将所有干扰摒除在外,全身心地追寻着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暖呼唤。
那呼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像一盏在无边黑暗中为她点亮的引路明灯。
穿过一片倒塌的石林,越过一条干涸的尸骸之河,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壁前。
这里地势偏僻,被巨大的岩石和风化的废墟所遮挡,若非有明确指引,根本无人会注意到。
而那股温暖的呼唤,正是从山壁深处传来的。
“就是这里!”云栖睁开眼睛,肯定地说道。
也就在此时,身后追击的钟声猛地一停。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股比之前所有攻击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的威压,如同天穹崩塌,骤然降临。
空气凝固,光线扭曲,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了。
一个沙哑、苍老、充满了无尽恶意与贪婪的声音,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找到了……农典的……新芽……献上……你的生命……”
金使者和冯书生如遭雷击,浑身僵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脸上写满了绝望。
沈砚亦是身躯剧震,前世身为持锄仙人的骄傲与神威,在这一刻竟也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这是堕仙本体的意志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云栖掌心的金色光纹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自行爆发出一圈柔和却不容侵犯的光晕,暂时抵消了那股致命的威压。
“快!进去!”沈砚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的三人猛地推向前方。
他们踉跄着撞向那面山壁,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那看似坚硬的岩石,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了一个深邃幽暗的洞口。
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张开的喉咙,从中吹出的风带着一股万古不化的苍凉与厚土气息。
那股温暖的呼唤,正是从这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