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消失的凹痕还泛着潮湿的土气，云栖的指尖蜷在掌心，仿佛仍攥着那一缕消散的温度。
风掠过荒原，卷起灵稻残存的清香，却吹不散她喉间铁锈般的滞涩。穗子静静躺在她手心，金黄饱满，唯有一滴黑液悬在穗尖，迟迟不落——像一颗不肯坠下的罪证。
“小栖。”沈砚的手覆上她后颈，灵力温润，却化不开她骨子里的僵冷。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一场未完结的梦，“你撑不住了。”
云栖没抬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能歇。”
她望着众人——冯书生正蹲在青梧消失的地方，指尖沾了点泥土凑到鼻尖；顾师姐半跪在他身侧，指尖掐诀引动灵力，地面浮起几缕幽蓝残光，被她用玉简封了进去；周药师正给叶护法包扎手背的擦伤，后者盯着自己的剑刃，喉结动了动，突然开口：\"那光...像极了我娘临终时，鬼差手里提的引魂灯。\"
\"引魂灯？\"吕书生扶了扶青竹簪，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幽冥志》，\"可轮回司引魂灯只勾阳寿已尽之人。
青梧的魔丹刚裂，生机未绝，这不合规矩。\"他翻书的指节发白，\"除非...有人篡改了轮回簿。\"
\"篡改轮回簿？\"罗书生不知何时凑过来，他的广袖沾着草屑，\"我前日翻到《上古禁术录》，说过有邪修能借血祭逆改生死。
当年魔门大尊就曾用三千童男童女的魂魄，换过自己道侣的阳寿——\"他突然噤声，因为云栖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云栖的指甲几乎陷进掌心：\"所以青梧不是被勾魂，是被...强行拽去当祭品？\"她想起青梧最后那句\"他们说能复活我娘\"，喉间像塞了团浸血的棉絮，\"那'他们'是谁？\"
\"先找线索。\"沈砚抽了张帕子，替她擦掉掌心的冷汗，\"冯书生、顾师姐，查现场残留的灵力；罗书生、吕书生，去我执法堂的古籍阁翻禁术；叶护法，你带两个人去药堂，查查青梧最近接触过什么人。\"他转头看向云栖，目光软了软，\"小栖和柳仙子留在这里，养养灵力。\"
\"我不留下。\"云栖按住他欲收的手，\"我要知道那道光的来历。\"她指腹蹭过灵稻穗子，穗尖的黑液突然发出极淡的幽光，\"这穗子沾了青梧的魔血，或许能追踪。\"
沈砚的眉峰皱起，却没再反驳——他太了解她眼里那股子拧劲。
石谋士这时走过来，他腰间的玉牌叮当作响：\"依我看，分兵两路。
沈堂主带一队去寻封印遗迹，云姑娘带一队留在原地追线索。\"他摊开地图，指尖点在云栖脚下，\"这后山本就是上古灵脉眼，我昨夜夜观星象，发现东南方星轨紊乱，那里该有座被遗忘的遗迹。\"
\"就这么办。\"云栖握紧灵稻穗子，\"沈砚，你带铁师姐、锡道长的神兽，还有陈将军的仙门弟子去遗迹。
我和叶护法、柳仙子、冯书生、吕书生留在这里。\"她转向胡道长，\"胡师叔的追踪符可有？\"
胡道长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青铜铃铛，铃铛表面刻着流转的纹路：\"这是寻踪铃，能锁半柱香内的灵力波动。\"他又递给汪药师一叠丹瓶，\"汪药师的回灵丹，一人三粒。\"
沈砚接过铃铛，指腹擦过铃身：\"两个时辰一传信。\"他转身时，衣摆扫过云栖的手腕，极轻地碰了碰，像句没说出口的叮嘱。
铁师姐握紧腰间的九环刀，刀环相撞发出清响：\"沈堂主放心，有我和神兽在，那些妖魔鬼怪近不了身。\"锡道长的指尖浮起青色法诀，他养的玄鳞兽从林中窜出，仰头发出低沉的嘶吼，震得枝头露珠簌簌落下。
陈将军拍了拍腰间的令箭：\"我带二十个练气期弟子断后，定保各位周全。\"
云栖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雾里，转身时正撞进柳仙子的目光。
那位隐居的仙子不知何时折了枝桃花，花瓣落在她肩头：\"你很像当年的我。\"她的声音像春溪淌过青石，\"为了在乎的人，敢撞南墙。\"
\"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像青梧那样。\"云栖摸出灵稻穗子，穗子上的黑液又淡了些，\"她本可以站在药堂的阳光下，给小弟子们讲药材的习性。\"
冯书生突然喊了声：\"云姑娘！\"他举着块焦黑的碎玉，\"这是从地底下翻出来的，上面的纹路和引魂灯的光轨一样！\"顾师姐凑过去，指尖凝出灵力，碎玉上浮现出模糊的字迹——\"血祭，轮回司，千年之约\"。
吕书生的古籍\"啪\"地合上：\"《禁术录》里说，上古有个叫'冥渊'的邪修组织，专门用活人祭炼轮回司的引魂灯，以此操控生死。
他们的老巢...就建在灵脉眼上。\"
云栖的呼吸一滞——石谋士说的东南方遗迹，正是灵脉眼所在。
她攥紧碎玉，耳边突然传来沈砚的传讯铃响。
铃声急促，带着震颤的尾音，像被什么力量截断了。
\"沈砚他们出事了。\"云栖的灵力不受控地翻涌，灵稻穗子在掌心发烫，\"走，去遗迹。\"
柳仙子的桃花枝突然绽放，粉瓣如刃劈开雾气：\"我在前头开路。\"叶护法抽出剑，剑刃映出她发红的眼：\"我跟着。\"冯书生和吕书生背起古籍，顾师姐将碎玉收进玉简，一行人踩着露水往东南方狂奔。
越接近遗迹，脚下的土地越凉。
云栖的灵稻穗子突然剧烈震颤，穗尖的黑液滴在地上，冒出嗤嗤白烟。
前方传来闷响，像有巨石滚落，接着是铁师姐的断喝：\"小心左边！\"玄鳞兽的嘶吼震得林叶乱颤，陈将军的令箭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哨音。
云栖跑得更快了，灵力在双腿间奔涌。
她看见遗迹的轮廓了——残垣上刻着扭曲的符文，幽蓝的光从裂缝里渗出，像极了带走青梧的那道光。
而在遗迹深处，无数黑影正从地底下钻出来，腐肉挂在骨头上，红瞳泛着腥气，将沈砚等人团团围住。
沈砚的断剑染着黑血，他转身时，衣袍被怪物的爪子撕出几道口子。
铁师姐的九环刀砍断一只怪物的手臂，却见那断臂又长出新的骨茬；玄鳞兽的獠牙咬碎一只怪物的头颅，黑血溅在它鳞片上，滋滋腐蚀出青烟。
陈将军的弟子们结成剑阵，可怪物越涌越多，像团永远散不开的黑雾。
云栖的指尖触到遗迹的残垣，灵力顺着墙面窜进去，撞进一片混乱的波动。
她听见沈砚的声音，带着隐忍的疼：\"小栖...别过来...\"
但她已经跑起来了，灵稻穗子在掌心亮得刺眼。
风掀起她的衣摆，吹乱她的发，可她眼里只有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那是沈砚，是上古农神的转世，是会在她绝望时给她温度的人。
怪物的嘶吼更近了，沈砚的断剑又刺进一只怪物的心脏。
他抬头的瞬间，看见云栖逆着光跑来，发间的灵稻穗子闪着金光，像道劈开黑暗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