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
我坐在办公室的暗处,没开灯,只有一台笔记本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谢明远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像一根绷紧的弦:“文件已经发出去了,走的是行政部王婷的邮箱——她上周报修系统故障,我们留了后门。监控显示,她今早登录过,但没察觉异常。”
“她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我们只模拟她的操作路径,连鼠标轨迹都复刻了。她现在还在值夜班,以为自己只是处理了一封归档漏报。”
我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份刚刚“泄露”的会议纪要上。
标题:《关于联盟战略调整的紧急会议纪要(内部讨论稿)》
时间:2025年4月6日
参会人:林致远、许薇、杨瑾、朱志国、马振国(列席)
内容摘要:
1. 鉴于资金压力,拟削减“社区文化共建”项目预算30%;
2. 正式启动外部资本引入评估流程,优先接洽三家具备“城市更新经验”的企业;
3. 林致远提出,因个人健康原因,或将逐步退出一线管理,转任名誉顾问。
每一条,都像是往自己心口插刀。
可这刀,必须由我自己来捅。
我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上周在老城区举办的那场街头画展。
孩子们用粉笔在地上画出整条街的记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站在角落,盯着一幅“消失的茶馆”看了半小时,最后轻轻摸了摸墙,说:“我丈夫就是在那儿敲我的。”
那个项目,是我们联盟第一个自筹资金的文化行动。
也是现在这份“纪要”里,被第一个砍掉的。
但我知道,敌人不会关心这些。
他们只关心权力结构是否松动,人心是否可裂。
而这封纪要,就是我亲手递出去的一块饵。
“他们一定会咬。”我说,“不是因为文件多真,而是因为它说出了他们最想听的话——我们开始动摇了。”
谢明远沉默片刻:“可万一……真有人信了呢?”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
天边微亮,城市尚未苏醒,但某些东西,已经在黑暗中悄然移动。
“那就让风暴来得更早一点。”我说,“我们不怕分裂,怕的是看不见分裂从哪里开始。”
消息爆发在早上七点零三分。
先是几个志愿者群炸了锅。
“什么?削减文化项目?我们上个月才签了十个社区合作!”
“林致远要退出?开什么玩笑!”
“你们看没看那个文件截图?格式和签名都对,连水印编号都连得上!”
八点十五分,朋友圈开始刷屏。
有人愤怒:“初心呢?当初说好不融资、不妥协、不低头,现在呢?”
也有人冷静:“等等看吧,林哥不是那种人。”
更多人在观望,在转发,在私聊试探。
而我,静静看着。
直到九点零八分,杨瑾的私信跳出来。
“问卷发完了,回收率76%。核心团队成员中,92%选择‘信任现有决策机制’;但外围合作方里,41%认为‘联盟正趋于商业化’,最集中的担忧是——‘害怕被资本收编后失去话语权’。”
我盯着那串数字,手指慢慢收紧。
他们不指望核心成员倒戈。
他们要的是断我们的根——那些依赖我们资源、却不在我们体系内的艺术家、社工、独立教师……一旦他们撤资、退群、停止合作,联盟的影响力就会像干涸的河床,裂成碎片。
精准,狠辣,不动声色。
但你们忘了——
我们也一直在等你们出手。
就在这时,许薇推门进来,脸色冷峻。
“动了。”她把平板放在我桌上,“两小时前,一笔87万的‘媒体公关专项费’申请从合作账户发起,收款方是‘智策咨询’,用途说明写着‘品牌重塑前期调研’。”
我眯起眼:“审批流程呢?”
“二级授权已通过,三级待确认。系统记录显示,申请人Ip来自联盟东区办公室,mAc地址绑定的是财务外联终端。”
“但我们没批过这个项目。”我缓缓道。
“当然没有。”她冷笑,“更巧的是,这笔钱的审批模板,用的是上个月被驳回的‘城市形象推广案’——那个案子里,‘智策咨询’也是候选供应商之一。”
我猛地抬头:“所以他们是复用旧流程,伪造审批链?”
“不仅如此。”她点开一张资金流向图,“我顺藤摸瓜查了‘智策咨询’的账目,发现它在过去八个月里,接收过来自‘太平洋文化振兴基金会’的四笔资助,总额320万。而这个基金会……”她顿了顿,“董事名单里,有李维汉的名字。职务:战略顾问。”
空气一瞬间凝固。
原来不是巧合。
那辆车、那个签名、这次转账……都不是临时起意。
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只等我们自己走进去。
而现在,他们以为我们乱了阵脚,开始急于套现、切割、重组——所以才会“不小心”泄露那份纪要,才会迫不及待地动钱。
可他们不知道——
那份纪要,是我亲手写的。
我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三个名字:
李维汉
陈世昌
智策咨询
然后,在它们上方,画了一个圈。
“你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我们的钱。”我低声说,“你们要的是我们的命脉——信任。只要我们内部一乱,支持者一散,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进来,打着‘拯救’的旗号,把一切吞进肚子里。”
我转身,看向许薇和谢明远:“现在,我们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了。”
“下一步呢?”谢明远问。
我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桌上的资金报告、心理问卷、服务器日志。
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马振国的号码。
“召集所有人。”我说,“十点整,总部会议室。”
“理由?”他问。
我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阳光终于刺破云层,照在楼下的旗杆上。
那面写着“平凡之光”的旗帜,缓缓升起。
“就说。”我轻声说,“有些事,该收网了。”
电话挂断前,我听见他低沉地应了一声。
而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十点整,总部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未散的焦灼。
我站在观察室的单向玻璃后,看着马振国走进去,肩背挺直,步伐沉稳,像一堵缓缓移动的墙,隔开了混乱与秩序。
他没有多言,只站在会议桌前,环视一圈,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嗡嗡的私语:“从现在起,所有对外声明,必须经核心组三人联签。未经签字的,一律视为无效。”
有人皱眉:“这是不是太严了?现在外面传成那样,我们不回应,只会越描越黑!”
马振国没动,只问:“你觉得那份纪要是真的?”
那人一愣。
“如果你不信,那就更不该乱说话。”马振国语气依旧平静,“信任不是靠情绪维系的,得靠流程。我们现在要的不是反应,而是定力。”
我隔着玻璃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
马振国不是最能说的,却是最懂“节奏”的人。
他知道,此刻最怕的不是质疑,而是自乱阵脚。
只要高层不乱,下面的人就还有主心骨。
谢明远站在我身旁,耳机还挂在耳朵上,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东区终端的异常访问已经切断,原始操作记录备份完成。他们以为拿到了‘内鬼证据’,其实只拿到了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影子。”
我点头,目光落在监控画面上——许薇正在财务室复核所有待审批流程,杨瑾带着心理团队进入志愿者休息区,开始一对一谈话。
朱志国则默默清点了所有物资储备,连一台备用投影仪的电池都做了登记。
每个人都在岗位上,像齿轮咬合,无声运转。
“慌的不是我们。”我低声说,“是他们。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一看到裂缝,就迫不及待地往里钻,生怕错过时机。”
谢明远忽然抬头:“信号动了。”
我立刻转身。他的屏幕上,一条加密通讯记录刚刚解码完成——
我们伪装成“智策咨询”的合作方,向其服务器发送了一条测试消息:“分裂预案已生效,建议启动舆论引导。”
而对方的自动应答系统,在凌晨2:18分13秒,给出了回应:
> “x先生已批准‘清源行动’,七日内发布‘联盟黑幕’系列报道,请配合提供素材支持。”
时间戳一出,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2:18——和我们伪造文件上传的时间,几乎完全同步。
GpS定位显示,信号来自城南数据中心,正是“智策咨询”外包服务器的托管点。
这不是巧合。
他们早已准备好整套公关机器,只等我们“内乱”的信号一响,便立刻开动。
“这次,不是我们在找他们。”我盯着那行字,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是他们自己,走出来了。”
谢明远抬头看我:“要顺着这条线挖下去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走到档案柜前,抽出那份伪造会议纪要的原始文件——A4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亲手敲下,每一处格式,都精确复刻联盟内部模板。
它曾是我递给敌人的刀,现在,它完成了使命。
我将它轻轻折好,放进最底层的保密柜,锁上。
朱志国推门进来,脸色微沉,声音压得很低:“宏宇大厦那边,今晚有车进去了。车牌是……市里某媒体单位的。”
我眼神一凝。
宏宇大厦,是“智策咨询”的注册办公地,也是他们对外联络的唯一实体地址。
那地方平日冷清,今夜却迎来一辆挂着官方标识的媒体车?
“他们要借‘公信力’当刀?”我冷笑。
这不是简单的抹黑,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合法诛心”——用权威媒体的名义,把我们的“黑幕”包装成“社会监督”,让公众在毫无防备中,接受他们写好的剧本。
我拿起手机,拨通谢明远的号码。
电话接通,我只说了一句:
“准备‘反清源’预案。”
“第一件事——找到那个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