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要在西市广场,召集万民,公审亲王!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天雷,在短短半日之内,便劈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随即,又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如同一场十二级的超级地震,撼动了整个大唐的官场与民间。
天下哗然!
守旧的儒生们顿足捶胸,痛斥太子不敬宗长,以民意凌驾于国法之上,实乃大逆不道,是动摇国本的祸根。
而市井之间的百姓,尤其是那些购买了债券、股票,与太子新政休戚相关的商贾、工匠们,则奔走相告,拍手称快。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时间,整个大唐的舆论,都围绕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公审,撕裂成了两半。
而被圈禁于各自王府中的几位亲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又惊又怒。他们本以为,凭着自己姓“李”,最多也就是被圈禁终身,没想到这个侄儿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要把他们扒光了衣服,扔到万民面前去审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汉王李元昌在自己的府邸中,气得将一只前朝的青瓷花瓶狠狠摔在地上。
他到底是高祖的亲兄弟,经历过大风大浪,短暂的暴怒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这是李承乾的阳谋,更是他自己的生死劫。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一条。想要活命,就必须反击,在李承乾彻底掌控舆论之前,夺回主动权!
当夜,月黑风高。
汉王府与其余几位涉事亲王的府邸,几乎同时“失火”。在一片混乱之中,李元昌等人竟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外围禁军的“松散”看管。
但他们没有逃跑,更没有愚蠢到聚兵造反。
他们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们换上了粗布孝服,摘掉了所有象征身份的冠冕玉佩,披头散发,如同奔丧一般,连夜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太庙!
天刚蒙蒙亮,清晨的寒露还凝结在太庙那巍峨的檐角上。
李元昌为首,几位同样身着孝服的亲王,直挺挺地跪在了太庙门前冰冷的白玉石阶上。
“不肖子孙李元昌,叩见列祖列宗!”
李元昌以头抢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瞬间便见了血。
“苍天无眼,祖宗蒙尘啊!”他抬起血流满面的脸,对着太庙紧闭的大门,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哭嚎,“太子李承乾,不敬宗长,霍乱朝纲!他以雷霆之名,行苟且之事,欲铲除我等宗室老臣,为其登基扫清障碍啊!”
“我等一心为国,眼见太子被奸佞小人蒙蔽,行此动摇国本之举,才不得不行‘清君侧’之事,是为保我李氏江山,护我大唐万年啊!谁知竟被太子反咬一口,污蔑我等勾结外敌,如今更是要将我等置于万民之前,受那市井小民的羞辱!我李氏的颜面,祖宗的威严,何在啊!”
他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磕头,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其余几位亲王也有样学样,哭天抢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为维护祖宗礼法、保护李氏江山而被奸臣陷害的悲情英雄。
这一手“道德绑架”,玩得炉火纯青,高明至极!
很快,大批闻讯赶来的李氏宗亲,以及朝中那些思想守旧的老臣们,也纷纷聚集到了太庙之外。他们看着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几位王爷,再一想太子那离经叛道的行径,顿时义愤填膺。
“太子殿下此举,实乃数典忘祖!”
“将皇室亲王交予庶民审判,千古未有之奇闻,千古未有之奇辱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严惩太子,以维我宗族体统!”
一时间,群情激愤。舆论的风向,在李元昌等人精妙的表演下,瞬间逆转。李承乾从为民请命的英雄,一下子变成了野心勃勃、意图清洗宗室的权臣。
所有的压力,都汇集到了皇宫,汇集到了李世民的身上。他被架在了“孝道”与“法理”的烈火上,进退维谷。
汉王李元昌跪在人群中央,听着耳边传来的声援之声,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只要搬出“祖宗家法”这块神主牌,就算是皇帝,也得忌惮三分。
就在他哭诉到高潮,以为胜券在握,准备再挤出几滴眼泪博取更多同情时。
远处,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那声音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让太庙前嘈杂的哭喊和议论声,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长街的尽头,李承乾身穿一袭素色常服,在一队百骑司校尉的护卫下,正缓缓走来。
他没有骑马,没有坐车,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着。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支沉默的、庞大的队伍。
那是一支由数百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组成的队伍。他们所有人都身穿最粗糙的缟素孝服,许多人形容枯槁,双眼红肿,神情麻木。他们的手中,没有武器,没有标语,只是默默地捧着一块块黑色的木制牌位。
他们,正是“一线天”铁路事故中,所有死难者的家属。
李承乾带领着这支沉默的队伍,走到了太庙前。他没有去看那些跪在地上的叔伯,也没有理会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宗亲大臣。
他只是转过身,对着身后那数百名死难者家属,深深地,弯腰,鞠了一躬。
没有一句话。
但这个动作,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家属的队伍中,一位头发花白,双目已然哭瞎的老妇人,在儿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听着前方李元昌还在那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祖宗家法,天理伦常”,干枯的嘴唇哆嗦了半天。
突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怀里紧紧抱着的,她那死在“一线天”的独子的牌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去!
“啪!”
冰冷的木制牌位,精准地砸在了汉王李元昌那张血泪交织的脸上。
“我儿子!我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儿子,就不是你李家的子民吗?!”
老妇人嘶哑的哭喊,如同夜枭泣血,瞬间刺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你们的祖宗是祖宗!你们的家法是家法!那我们的爹娘!我们的儿女!在你们眼里,就不是人吗?!啊?!”
这一砸,仿佛一个信号。
那数百名死难者家属心中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悲愤、绝望与痛苦,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还我儿子命来!”
“你们这帮天杀的畜生!”
“我的丈夫啊!”
他们冲了上去,没有打骂,没有撕扯,只是将手中的一块块牌位,扔向那些养尊处优的亲王。他们用最原始的哭喊,用最绝望的泪水,将那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的“祖宗礼法”,冲击得七零八落。
围观的百姓们,被眼前这一幕深深地撼动了。
他们看着那些痛不欲生的家属,看着那些冰冷的牌位,再看看那些被砸得狼狈不堪、还在高喊“体统”的亲王。
他们心中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倾斜。
所谓的祖宗家法,在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冷血!
民意,如被堵住多日的山洪,找到了宣泄口,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