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爆开一朵灯花，映得顾离眼底暗潮翻涌。
他凝视着茶盏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仿佛看见这些年无数个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夜。
那个表面温润如玉的二皇兄，背地里却连亲兄弟都下得去手。
三年前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恐怕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左臂那道疤，那是十二岁那年，顾瑾派人推他下冰湖时留下的。
冰水灌入肺腑的窒息感至今难忘，而父皇只是淡淡说了句“既然没事就回去吧！”
顾离垂眸掩去眼中戾气，是了，这深宫里哪有什么骨肉亲情？他那个好父皇不过是在他们兄弟间玩弄制衡之术。
如今萧贵妃倒台，平衡已经被打破，他的好父皇怕是要重新扶持一个傀儡了呢？
“殿下？”叶暖暖担忧的声音传来。
顾离抬眸时已换上温润笑意，仿佛方才刹那的阴鸷从未存在。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心感激的傻姑娘，忽然觉得可笑。她真以为他是为她报仇？
实在是太过单纯了，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在这吃人的宫里生存？
想到这，顾离眸光微微一顿，对啊，就是太过善良，才会被人害死的，不是吗？
这座腐朽的宫廷真的是糟糕透了！令人厌恶憎恶。
“殿下，你知道我这些天发现了什么吗？”
叶暖暖突然凑近，眼神狡黠。
“发现什么了？”顾离温和的声音响起。
叶暖暖眨眨眼，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箱子，箱子打开，金灿灿的元宝将昏暗的屋子照亮！
“你，这是从哪里弄的？”顾离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如殿下猜猜，这些是从哪里弄来的。”
顾离凝视着元宝，忽然低笑出声：“萧贵妃的私库？”
“嗯。”叶暖暖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不止这些呢，”她飘到顾离身边，献宝似的从箱底又掏出一份蜜饯
“我还找到了我最爱吃的杏脯，殿下快帮我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顾离一怔，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伸手接过那包已经有些年头的蜜饯，指尖触到叶暖暖冰凉的手，却莫名觉得有些温暖。
“你上次不是能吃东西吗？”
顾离有些奇怪，之前叶暖暖带的餐食一直是两人一起吃的，
叶暖暖托着腮，笑容明媚得不像个鬼魂，“我能吃，其实吃不出来味道，之前都是骗殿下的。”
叶暖暖当然不是自己想吃，而是听小白说，顾离其实很喜欢吃甜的，只是一直不肯透露出自己的喜好，她既然知道了，当然要给他带一些来。
顾离捏着杏脯的手微微发紧，多年未碰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恍惚间回到了那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年少时光。
那个时候，每次生病，母妃就会给他一块蜜饯。
顾离突然别过脸去，喉结滚动了几下。
半晌，他才轻声道：“你能吃什么，需要我给你烧一下蜡烛香纸吗？”
顾离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叶暖暖噗嗤笑出声来，“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烧的东西到不了我手上。”
她飘到顾离面前，歪着头道：“我啊，只要看着殿下好好吃饭就够了。”
顾离捏着杏脯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忽然想起，自从叶暖暖出现在他身边，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关于“家”的细碎片段，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浮现。
“傻丫头，”他低声说，却将杏脯小心地包好，收进袖中。
叶暖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从又摸出一个小布包。
“还有这个！我在尚服局找到的料子，给殿下做了个香囊。”她献宝似的递过来，“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殿下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顾离接过那个针脚歪歪扭扭的香囊，指尖抚过上面绣得七扭八歪的兰草图案。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个人在灯下为他缝制过这样的香囊。
“绣得真丑。”他声音有些哑。
“啊！”叶暖暖迟疑的收回香囊，低着头小声道，我偷偷跟宫女学了好久呢！虽然穿针引线要用法术很麻烦。
她说着，忽然发现顾离将香囊郑重地系在了腰间。
顾离望着叶暖暖絮絮叨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座冰冷让人厌恶的宫殿，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了。
“暖暖。”他忽然开口。
“嗯。”
“过几日，陪我去个地方吧。”
叶暖暖眨眨眼，笑得眉眼弯弯：“好啊，殿下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直到几天后，叶暖暖才知道顾离准备带她去哪里！
“出宫？”
叶暖暖惊呼出声，然后迟疑的看向外面！
“殿下，你现在正是病重，要是被人发现你不再出去，陛下会震怒的。”
“没事，我已经打点好了，你跟我走就行。”
顾离换上一身素色布衣，将一枚青玉扳指戴在拇指上。
他转身看向飘在窗边的叶暖暖，嘴角噙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笑意：“怎么，怕了？”
叶暖暖飘到他身边，裙摆无风自动：“我才不怕呢！就是”她犹豫地指了指顾离腰间，“殿下要不要把香囊摘下来？这绣工实在太”
“不必，这样才像个寻常百姓。”顾离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兰草，
两人借着夜色从偏门溜出宫墙，有顾离提前打点，又有叶暖暖暗中做了点手脚，他们很顺利的就跑了出去。
长安街上夜市正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叶暖暖像只欢快的蝴蝶，在顾离身边飘来飘去。
“殿下快看！糖人！”她指着路边老伯的糖摊，眼睛亮晶晶的。
顾离掏出一枚铜钱，买了个兔子形状的糖画。他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竟比宫里的御膳还要美味。
“好吃吗？”叶暖暖凑近好奇问道。
顾离将糖画递到她面前：“尝尝？”
叶暖暖愣了一下，随即笑弯了眼睛。她假装咬了一口，虽然尝不到味道，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两人一路吃吃逛逛，遇到叶暖暖多看几眼的，顾离都会将它买下来，吃的就会给她描述味道，用的就会给她用盒子收好。
穿过几条小巷，顾离在一座宅院前停下，叶暖暖抬眸望去，院门上竟然挂着叶府的牌匾。
“殿下，这是哪？”
“你家。”顾离推开的大门，我用你给的金子给你买下了这里，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