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京城往南三十里,有一座山,名为观山。
山上有座寺庙,正是观山寺。
此刻,在观山寺住持逼仄的房间内,挤下了七八个和尚。
“方丈师兄,我们最近行动的频率是不是高了些?这样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被称为方丈的和尚,身穿锦斓袈裟,手上念珠随着嘴里诵读的经,不停拨弄。
“阿米哥豆腐的,怕什么!反正有城里那些老爷替我们扛着!”
“他们要是不扛事,可就别怪和尚我,把他们的那些龌龊事都给抖落出来!”
方丈如此说着,眼里冒出凶厉的目光。
用手扶着自己的大肚腩,艰难起身。
旁边沙弥,立马上前搀扶,却被方丈一把推开。
“不用!老子才三十多,还不到要人扶的地步!”
“嘿嘿~就是夜夜笙歌,有些太放纵,最近精神有些不太好~”
“圆真啊,改日你进城一趟,去那些大老爷家,问他们要点补身子的药方!”
“咱们寺里,也该安排上了。”
“成天的帮这些香客求子,诸位也是很累的嘛!”
“哈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
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方丈师兄,我听人说,咱们上次在寺里掳走的那个姑娘,死在城里了!”
“这会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啊?”
“这城里......可......”
方丈抬手打断,冷声道。
“有什么可害怕的,有人看见是咱们寺里动手掳的人吗?”
“那姑娘不是自己贪玩跟着那个商队进城的吗?嗯?”
刚才提出质疑的和尚,正是那日招待了戚老汉的那位‘高僧’。
看着方丈一脸严肃的表情,这和尚瞬间由忧转喜,连忙接话道。
“啊对对对!还是方丈师兄,慧眼如炬,这姑娘明明是自己跟着商队进城的!”
“跟我观山寺可没一点关系!我们还好心替她父亲传了话的!”
方丈这才满意点头,“要是有人问起,记得这么回答!”
下方众人皆连连称是。
就在众人将最近的事情都汇总得差不多时,一名沙弥闯了进来,急忙道。
“方丈,有木鱼!”
这是他们这寺里经营多年,养成的行话。
金鱼就是只能看,不能摸的。
这一般是,要将人掳了,送进城,给那些达官显贵家当做小妾丫鬟的。
这些,他们和尚不能随意碰,这要是坏了别人的处子之身,东家责问起来,他们寺里就麻烦了。
而另一种就是木鱼,所谓木鱼就是不光能看,还能亲自上手摸!
这种则是可以先由寺里和尚们,玩弄过后,再卖给其他地方的勾栏、妓院。
方丈听见有木鱼,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老腰。
蹭一下就出现在了沙弥身前,一把将其扶起。
“问清楚了吗?哪里来的?什么身份?”
“问清楚了,外地来的,是来夏京城寻亲的,亲戚在夏京城的脚夫行打杂!”
方丈顿时喜笑颜开,眼睛里是散不开的淫邪。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大肥羊吗!”
......
两个时辰前,锦衣卫诏狱。
“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谭礼面露不悦,指着行刑的力士呵斥道。
“怎么回事?条例都忘了?新来的?”
原本甩着鞭子的力士手中动作一滞,浑身冒着冷汗。
“秉大人,小的..是...是新来的!”
一旁围观的李乾,凑到王陵身旁。
“王兄,这诏狱还有什么条例啊?”
他作为大夏唯一的太子,这么些年,没有长歪,成为一名纨绔已是难能可贵。
可是,长时间被锁在宫城内,对外面的世界也是新奇得很。
刚开始听说抓了几名京兆衙门的官员去诏狱审讯,他还兴致勃勃。
可看到诏狱那些惨不忍睹的酷刑,倒是让他心底发虚。
不由地就又凑近了王陵身旁几分。
王斐也已经知道了这贵气男子的身份,却也没有什么变化。
反倒是看到李乾的表现,还略微有些失望。
‘想不到我大夏的储君,居然还会用刑发怵!’
王陵作为诏狱常客,当然知道谭礼所说的条例。
“李兄,诏狱的条例就是,用完一整轮刑前,是不允许犯人开口招供的!”
这原本用来解释的一番话,听在场上不明所以的三人身上,便是深深的恐惧。
犯人是更加激烈的求饶,李乾在恐惧之余,更多的是疑惑。
行刑的力士更是不知其中深意。
直到谭礼接下来一番话。
“条例规定,如果犯人没有用完所有刑罚,那么剩余的刑将由行刑力士承受!”
说着,谭礼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鞋袜脱了下来。
一只还冒着热气的臭袜子,就塞进了犯人的嘴里。
王斐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还是不免被这只冒烟袜子给恶心到了。
嫌弃地轻轻捂嘴,又远离了几人三五步。
谭礼云淡风轻做完这些,还补充道。
“可惜了我三天前才换的袜子,便宜你小子了!”
“下次记住,先用袜子堵嘴!继续吧~”
王陵此时也恍然大悟,难怪诏狱这些狱卒的袜子需求量不小。
还专门有买办替他妈采购,原来都喂犯人了!
犯人数量直接和袜子数量成正比啊!
李乾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父皇,只是让他出来,多长长见识,让他去结交属于自己的朋友。
作为已经内定的大夏唯一继承人,朋友是个多么奢侈的东西。
谁能,谁又敢,随随便便当一个储君的朋友呢?
李乾不由多看了王斐、王陵几眼,或许,他们就可以吧~
逢年过节,他还是去看过秦王皇叔祖的。
只是一直无缘跟皇叔祖的外孙、外孙女结交,没想到今天被李正明赶出宫,就遇上了。
‘本宫运气还是不错的呢~’
七七四十九种酷刑都用完之后,绑在上面之人,已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力士上前,取下了堵嘴的臭袜子。
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瓷瓶,并从中倒出一粒,喂给了犯人。
“这是特制疗伤药,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现在,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要是隐瞒不报或者胡说八道,那就只能让你体验一下更甚刚才的刑罚了!”
奄奄一息的犯人都被吓得精神了,连声说道。
“我招!我全招!小的只是个小小的京兆衙门提刑,这都是身不由己啊!”
“昨日,于骞于驸马领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来,说是求我们帮个小忙。”
“让我们不要受理一个老头的案子,那个老头的女儿死了,死得极为凄惨!”
“驸马爷走的时候,还说让我们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上面交代!”
“要是我们敢乱说,就饶不了我们,连我们的家人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如果按照正常的查案流程,就算上面派人下去询问,为何没有受理戚老汉的案子。
他们还真的可以将预先准备好的理由,搪塞过去。
更不要说,将背后的于骞等人牵连出来。
可是,锦衣卫办案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陆千户领着人奔着京兆衙门就去了。
根据相关人员的情报,直接就把戚老汉案件涉及的人全部抓进了诏狱。
衙门才需要拿证据抓人,他们锦衣卫,只要怀疑了就能抓!
随着几名涉案人员进入诏狱,最慌张的就是驸马于骞。
于骞出身贫寒,寒窗十年,一朝中举。
就在游街的时候,被昌平公主李雪莉看中,招为驸马。
而李雪莉则是先皇李昊的第十七女。
也就是当今皇帝李正明的妹妹。
入赘公主府后,于骞可谓是春风得意,不少世家大族和显贵争相前来结交。
其中就包括了夏京城李家。
这李家跟皇室毫无关系,乃是从南方沿海的红港城迁居而来。
因为身家殷实,迅速跟一众世家大族和达官显贵混到了一起。
而又因为来夏京城时日尚短,甚至连王直都没见过,还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
以至于,到现在为止,李家众人都觉得是人云亦云、夸大其词。
‘皇帝陛下想控制这些臣子和世家都想疯了吧,竟然编出这么个人来!’
而对待锦衣卫,作为商贾世家,他们觉得只要己方给出的利益足够。
锦衣卫也能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还是夏京城这些老牌的世家、重臣太无用了!把锦衣卫吹得那么厉害!’
‘皇帝陛下对下面的控制也没有那么强嘛~’
这是大部分消息不够灵通的人和世家的通识!
在他们眼里,所有这一切,都是李正明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编造出来的。
而这些家族都想着要恢复李昊时期,那种世家把持朝堂,辖制君王做决定的情况。
当然,作为现在的锦衣卫,这些情报早就上报上去。
从他们第一天开始生出异心,就已经上了假秀才的‘生死簿’。
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法办他们,就是王直说过。
这种情况是无法的杜绝的,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隔个十来年就来一次大清场。
换种说法就是,“养肥了再杀!”
自从上次跟李正明的促膝长谈,王直也发觉了后一辈的不足。
于是跟小团体内的人,谋划了一场针对这些二代的试炼。
试炼的内容,就是看他们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世家和官员。
就在诏狱将于骞的名字审出来的同时,王斐领着王陵、李乾二人直奔观山寺。
直觉告诉她,那个寺庙不对劲!
三人乔装一番,就大摇大摆进了观山寺。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三人称呼兄妹,李乾是大哥,王斐是二姐,王陵是三弟。
那群和尚看见破衣烂衫都遮掩不住王斐的美貌时,顿时就被吸引住了。
时不时就上前嘘寒问暖,了解几人情况。
也终于通过不懈的努力,套出了三人的‘老底’。
在汇报方丈之后,一名叫做圆空的老和尚,找上了三人。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听闻你们是准备进夏京城寻亲的。”
“正好本寺在夏京城中还略有薄名,可以让人帮你们打听一二。”
“不妨三位就先在本寺住下,待有了消息再进城也不迟啊~”
说着还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他要是没有时不时盯着王斐身上乱看,恐怕三人就信了。
王斐表现出一副很焦急的模样,犹犹豫豫地拒绝道。
“大师,我们兄妹三人从扬州跋山涉水而来,就是希望早日找到叔父。”
“况且,我们三人身无长物,在这里打搅了高僧参禅就不好了,我们还是直接进城去吧~”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圆空也慌了。
方丈可还在那座佛像后面看着呢,要是这事给他办砸了,自己恐怕是小命难保。
连忙挡住三人去路,急忙道。
“三位施主莫急,你们看这样如何,贫僧现在就差小沙弥去城中传信。”
“让城中几位与本寺相好的香客帮帮忙,替三位寻找亲人。”
“而你们住我们寺中,也不需要花钱,只要你们闲暇之余,帮我们扫扫地、浇浇水即可!如何?”
王陵强忍着内心的笑意,这个寺庙绝对有问题,这和尚都快自爆了!
假装惊慌道,“你们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们这些秃驴有何居心?”
说完就将李乾和王斐护在身前,实则自己藏在二人身后努力憋笑。
李乾倒是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原先他还以为这和尚是真的乐善好施,想要帮他们。
可听王陵这么一说,顿觉不妙,立马就警惕起来。
用不善的目光持续注视着圆空,只要他有任何异常举动,他就要带着两位表弟、表妹跑路了!
王斐自是知道自家这个弟弟在戏耍那老和尚,也假装惊慌道。
“你们是不是坏人!想把我们留在寺里作甚?”
圆空这下是真急了,怎么自己好心帮他们,他们还能怀疑自己的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贫僧只是想帮助三位施主而已,哪儿来的别藏祸心呢!”
“既然三位这般误解贫僧,那就请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