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牧星祭坛·火种拷问
圣光屏障碎裂的晶尘如同星屑之雨，簌簌落下，覆盖了通往圣地底层的狰狞裂口。
祭坛深处，全息影像里幼年凌霜躺在改造舱的画面被按下暂停键。
“荒”的茧壳因吞噬改造体残骸而裂开猩红纹路时，艾娅按住它的手突然枯萎——她的生命正被疯狂抽取，皮肤下黑色经络如毒藤蔓延。
圣地入口外，艾娅灵能风暴的余晖尚未完全消散，将破碎的星尘染成一片凄美的淡金。屏障碎裂时崩解的巨大水晶碎片，如同失去生命的星辰残骸，正从穹顶各处簌簌坠落，砸在下方崩裂的广场和建筑上，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巨响。每一次撞击，都溅起更多迷蒙的晶尘，如同下了一场冰冷而绝望的星屑之雨。
广场边缘，一道巨大的裂口被坠落的水晶块砸得更加狰狞。裂缝边缘犬牙交错，深不见底，幽暗深处隐隐透出与上层水晶圣殿截然不同的、一种古老而冰冷的金属光泽。
“走这边！”陈墨白的声音在纷乱的坠落轰鸣中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一手紧握着不断震颤的牧星密钥，那半块金属铭牌在他掌心发烫，丝丝缕缕的弦能不受控制地溢出，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自发地涌向那道裂口深处。另一只手则紧紧扣着凌霜的手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那是她强行压制着左眼深处归墟黑洞的悸动，方才艾娅那净化星河的恐怖灵能风暴，显然也对她体内那毁灭性的力量造成了强烈的刺激。
星璇坐在“熵”宽阔如移动平台的脊背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得益于艾娅之前的治疗，双腿已能行动。她紧抿着唇，操控着“熵”庞大的身躯灵巧地避开砸落的巨晶，粗壮的节肢稳稳地踏在摇晃的地面上，紧随陈墨白之后。小星兽“荒”则蜷缩在星璇怀里，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坠落的灾难，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咽。
四人一兽，在漫天坠晶的死亡之舞中，如同一叶逆流而上的扁舟，险之又险地冲入了那道通往圣地底层的裂口。
一进入裂口，外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坠落轰鸣瞬间被隔绝了大半，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空气变得凝滞而冰冷，带着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有机质混合的怪味。脚下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巨大金属甬道，四壁并非晶簇，而是某种暗沉的、布满粗大铆钉和复杂管线的合金结构。黯淡的应急光源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在头顶和墙壁上明灭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
牧星密钥在陈墨白手中震颤得更加剧烈，几乎要脱手飞出。它表面那些古老的几何纹路散发出幽幽的蓝光，与甬道深处某个未知的源头遥遥呼应。
“就是这里……”陈墨白低语，弦能顺着他的意志向前延伸，如同无形的探针，触摸着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金属空间。反馈回来的信息冰冷而复杂，带着庞大的数据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绝望的残留。
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庞大的地下空间展现在众人面前。这里仿佛是某种巨型星舰的核心舱段，又像是一座被整体封存进地下的古老祭坛。空间呈倒扣的碗状，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层层叠叠的同心圆金属平台构成的祭坛本体。祭坛周围，是无数嵌入合金墙壁的透明圆柱形容器——维生舱。只是，这些维生舱绝大部分已经破损、干涸，如同被废弃的蜂巢。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残留的褐色污迹和断裂的管线，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存在。
但真正让四人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些并非空置的维生舱。
靠近祭坛基座的一圈维生舱里，依稀可见扭曲蜷缩的“东西”。它们曾经或许是人形，但如今只剩下干瘪萎缩、呈现出怪异非人特征的残骸。有的骨骼扭曲增生出尖锐的骨刺穿透了干枯的皮肤；有的肢体发生了可怕的融合变异；还有的头部异常膨大，深陷的眼窝空洞地“望”着穹顶……它们被永远禁锢在冰冷的容器里，维持着死亡降临那一刻的痛苦姿态。空气中那股陈腐的怪味，源头正是这里。
“火种计划……”星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坐在“熵”背上，目光扫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骸容器，“那些晶簇长老提到的……失败的‘容器’？”她想起自己幼时模糊的记忆碎片，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陈墨白脸色铁青，牧星密钥的灼热感此刻更像是一种灼心的谴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些“容器”上移开，投向祭坛中央。那里有一个明显是控制基座的凸起结构，形状与牧星密钥完全吻合。
“答案在那里。”他沉声道，迈步走向祭坛中心。脚步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凌霜沉默地跟在后面，她周身的空气似乎比这地下空间更加寒冷。左眼深处，归墟的漩涡仿佛感受到了此地弥漫的浓烈死亡与怨念，不安地转动着，一丝丝冰冷彻骨的毁灭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散逸出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陈墨白踏上祭坛最高层的平台，将那半块牧星密钥，对准了控制基座上的凹槽。
嗡——！
当铭牌与凹槽完美契合的刹那，整个祭坛空间骤然亮起！
无数道幽蓝色的光线从祭坛基座的纹路中、从周围墙壁的管线里、甚至从那些破损维生舱的接口处流淌出来，如同复苏的血管网络，瞬间点亮了整个空间！祭坛中央的上方，一个巨大无比、精细到令人窒息的立体星图投影瞬间展开。星图缓缓旋转，无数星辰明灭，勾勒出牧星者文明曾经辉煌的疆域。
然而，这壮丽的景象仅仅持续了一瞬。
星图猛地收缩、变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瞬间破碎重组！
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冰冷、残酷、带着强烈实验记录风格的动态影像，如同洪水决堤般强行灌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影像一：一艘巨大的、风格与牧星者截然不同的流线型星舰（带有播种者徽记），如同幽灵般滑过一片陌生的星域。舰体下方，探出无数条粗大的、如同植物根系般的机械触须，深深扎入一颗原始星球的大气层。触须末端释放出无形的波纹，星球上的植被开始疯狂变异，动物发出痛苦的嘶吼，形态发生扭曲……】
【影像二：无数颗被“根系”触碰过的星球画面飞速闪过。有的星球地表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布满了巨大的生化培养池；有的星球上，原始智慧种族被强制驱赶到巨大的角斗场，进行惨烈的生存筛选；还有的星球轨道上，悬浮着巨大的金属环，将整颗星球如同标本般包裹、抽取着某种能量……】
【影像三：一个巨大的、充满绿色粘稠液体的培养舱内部特写。舱内漂浮着一个蜷缩的胚胎，无数细小的机械触手连接在胚胎上，正将一些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基因片段强行注入。胚胎在痛苦中微微抽搐……视角拉远，这样的培养舱，密密麻麻，如同森林般望不到尽头！每一个舱体里，都是不同种族的胚胎或幼体！晶簇、岩魔、羽族……甚至还有形态模糊、疑似人类轮廓的！】
“播种者……基因改造工厂……”陈墨白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牧星密钥在他手中烫得惊人，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些被强行改造的胚胎痛苦抽搐的画面，如同尖刀刺入他的心脏。火种计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宏大、更加灭绝人性！这根本不是什么火种，而是将整个宇宙的生命都视为实验材料的疯狂播种！
【影像四：画面切换，聚焦在一个规模相对较小的实验室内。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样式古老）的背影，正站在一个单独的培养舱前操作着。舱内，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人类小女孩！她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她的身体上连接着更多、更复杂的管线，一些肉眼可见的能量流正被强行导入她幼小的躯体。】
“！”
当看清那个小女孩面容的刹那，陈墨白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星璇猛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一直沉默如冰的凌霜，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住投影中那张稚嫩却无比熟悉的脸——那是她！童年的她！
【影像五：视角拉近，穿透了培养舱的强化玻璃。小女孩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似乎想要醒来。实验室的观察窗外，一个更小的男孩身影正趴在玻璃上，小手用力拍打着，哭喊着什么，满脸的泪水和惊恐。男孩的眉眼轮廓……依稀有着凌霜的影子！】
“弟弟……”凌霜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近乎野兽呜咽般的低吼。一直强行压制的冰冷外壳轰然碎裂！左眼深处，归墟的漩涡疯狂旋转，浓郁到实质的漆黑毁灭能量如同失控的墨潮，轰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整个祭坛空间的温度骤降，金属地面和墙壁瞬间凝结出厚厚的黑色冰霜！那些记录着残酷实验的投影画面，在狂暴的归墟能量冲击下，剧烈地扭曲、闪烁！
“不！凌霜！”陈墨白骇然转身，想要阻止她失控的力量。
但已经晚了。
“吼——！！！”
一声更加暴戾、更加疯狂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叫，骤然从凌霜身边炸响！
是“荒”！
蜷缩在星璇怀里的小星兽，在投影出现凌霜童年影像的瞬间，身体就绷紧如弓弦。当凌霜的归墟能量失控爆发，尤其是看到那个小男孩哭泣拍打玻璃的画面时，“荒”那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被狂暴的血色彻底淹没！一股源自同源血脉的、感同身受的滔天怨怒和毁灭欲，彻底冲垮了它幼小心智的最后一丝理智！
它猛地从星璇怀里弹射而出，小小的身体在空中迎风暴涨！不再是之前无害的幼兽形态，而是瞬间显露出那狰狞的、覆盖着漆黑骨刺鳞甲的战斗本体！它扑向的，不是投影，而是祭坛边缘那些装着失败改造体残骸的维生舱！
咔嚓！咔嚓！咔嚓！
坚硬的强化玻璃在“荒”狂暴的爪牙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粉碎！它疯狂地撕咬着、吞噬着那些干瘪扭曲的残骸！漆黑的鳞甲缝隙间，涌动着令人作呕的暗红光芒，仿佛在汲取着残骸中残留的、充满痛苦和诅咒的能量物质！随着吞噬，它体表那些骨刺和鳞甲变得更加尖锐、厚重，甲壳上甚至开始浮现出扭曲跳动的猩红纹路，如同流淌的岩浆，散发着不祥而暴戾的气息！
“荒！停下！”星璇焦急地大喊，试图用精神链接安抚它，但链接那头传来的只有一片毁灭的混沌和狂怒的嘶吼。
茧壳！
在“荒”疯狂吞噬的背部甲壳中央，原本相对平滑的区域，此刻因吸收了过多充满负面能量的残骸物质，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深处，并非血肉，而是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以及在那黑暗中隐隐搏动、如同深渊之眼的暗红光芒！杀戮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血浆，从那道裂缝中弥漫开来！
“它在吸收这些残骸的能量……不，是残骸中的痛苦和诅咒！”陈墨白脸色剧变，他感觉到了“荒”身上那股飞速膨胀、趋向失控的恐怖力量。
必须阻止它！
陈墨白毫不犹豫，弦能化作数道闪烁着电弧的锁链，如同灵蛇般射向狂暴的“荒”，试图束缚住它继续吞噬的动作。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就在“荒”背部的茧壳裂缝进一步扩大，那股毁灭性的暗红光芒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白色光幕，如同最纯净的月光纱幔，轻柔却坚定地笼罩在了“荒”那狂暴的身躯之上！
是艾娅！
她不知何时也进入了这地下祭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荒”的身边。她的脸色比在上面发动灵能风暴时更加苍白，嘴角未干的血迹刺目惊心，那双灰白的眼眸空洞地“望”着狂暴的星兽。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纤细的手掌，此刻正按在“荒”布满猩红纹路的狰狞头颅上，掌心涌出温和而强大的光裔灵能，试图安抚它沸腾的毁灭意志。
“别怕……冷静下来……”艾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灵魂的力量。
在光裔灵能的抚慰下，“荒”疯狂撕咬的动作似乎真的停滞了一瞬，眼中狂暴的血色也消退了一丝。
有效！？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在陈墨白和星璇心中升起，异变陡生！
“呃啊——！”
艾娅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她按在“荒”头上的那只手，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白皙细腻的皮肤，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力，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干瘪、灰败、布满褶皱！皮肤下，之前只在颈部和手背隐约浮现的黑色经络，此刻如同被注入墨汁的树根，疯狂地凸显、蔓延、扭结！它们顺着她枯萎的手臂急速向上攀爬，眨眼间便爬满了她半边脖颈，甚至向着她苍白的脸颊侵蚀！那黑色经络中，仿佛有粘稠的黑暗物质在流动，散发出与“荒”身上猩红纹路同源、却更加古老深邃的邪恶气息！
她体内那虚噬基因的排斥反应，被“荒”茧壳裂缝中散逸出的、充满诅咒的毁灭能量，彻底引爆了！不仅如此，她惊恐地感觉到，自己注入“荒”体内试图安抚它的纯净灵能，此刻竟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无法抚平对方的狂暴，反而被对方茧壳裂缝中那股贪婪的、渴求生命力的黑暗力量疯狂地反向抽取、吞噬！
“它……它在吸收……”艾娅艰难地抬起头，灰白的眼眸望向惊骇欲绝的陈墨白，声音破碎而虚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