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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钦天监观象台上,七十岁的张廷玉白发披散,手持青铜罗盘仰观星象。紫微垣中,那颗彗星虽已远去,却在帝星旁留下淡淡的光痕。老相国从怀中取出四十九根蓍草,在汉白玉栏杆上排开卦阵。

\"大人,真要今夜占卜?\"随从小声提醒,\"皇上正在气头上...\"

张廷玉恍若未闻,干枯的手指拨动蓍草。子时的寒风将草茎吹得簌簌作响,当最后一根草落下时,老臣突然跪倒在地——卦象赫然是\"革\"!

五更时分,这份卦辞已摆在雍正案头。李辰浩奉命入宫时,看见皇帝眼中布满血丝,案上摊开的《周易正义》翻在\"革卦\"一页,朱笔圈出\"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一行字。

\"李卿,\"雍正声音沙哑,\"张衡《灵宪》说彗星'见则兵起',张廷玉却说'彗孛扫旧,鼎革新天'。你怎么看?\"

李辰浩深吸一口气:\"臣请陛下观此物。\"他从怀中取出安德烈遗留的彗星图,\"西洋人观测此彗七十六年一现,上次是康熙十三年。\"

\"康熙十三年...\"雍正瞳孔骤缩。那正是擒鳌拜、掌实权的关键之年!

早朝时分,太和殿内火药味十足。钦天监监正周天德正慷慨陈词:\"彗星犯紫微后景陵渗水,天象示警分明!请陛下下诏罪己,罢新政,复旧制!\"

\"荒谬!\"张廷玉突然出列,苍老的声音竟震得殿梁回响,\"老臣昨夜占得革卦,《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这天象分明是催我朝革故鼎新!\"

庄亲王冷笑:\"张相莫非要效汤武革命?\"

一语诛心!殿内瞬间死寂。汤武革命是臣伐君的典故,庄亲王这是暗指张廷玉有反心!

李辰浩眼见局势危急,突然出列:\"陛下,臣有西洋历法史料呈阅。\"他当庭展开一卷羊皮纸,\"这是罗马教廷所藏《彗星录》,记载此彗每次出现,必有鼎革——凯撒遇刺前、查士丁尼法典颁布时,皆见其踪。\"

\"哦?\"雍正挑眉,\"依卿之见...\"

\"天象如镜,照见的是人间兴替。\"李辰浩直视皇帝,\"彗星非吉非凶,恰如刀剑,在暴君手中是凶器,在明君手中可开太平!\"

朝堂哗然。张廷玉趁机进言:\"陛下,《周易》革卦九五爻辞'大人虎变',正应陛下龙飞九五;上六'君子豹变',恰似新政润物无声。天意如此,岂可违逆?\"

老相国说着展开卦图。李辰浩惊讶地发现,张廷玉竟在卦象旁绘了幅小图——虎与豹共逐一狐,那狐的面相竟与庄亲王有七分相似!

雍正指节在龙椅上轻叩,突然问道:\"李卿,你说西洋人如何应对天象异变?\"

\"回陛下,西洋诸国遇彗星,或加固城防,或修订历法,从无'罪己罢政'之举。\"

\"好!\"雍正拍案而起,\"传旨:钦天监即日起重修《时宪历》,参用西洋测算;六部新政照常推行;至于景陵渗水...\"他冷冷扫过庄亲王,\"着刑部严查到底!\"

退朝后,李辰浩被秘密召至养心殿后暖阁。雍正正在把玩一个精巧的铜制浑天仪——正是南怀仁当年进献的那件,只是内部机关已被尽数拆除。

\"李卿,\"皇帝突然问,\"你说这彗星下次来时,大清会如何?\"

李辰浩一怔:\"陛下何出此言?\"

\"七十六年后...\"雍正轻声道,\"朕早化黄土。但新政若能延续,届时我朝当是何等光景?\"

李辰浩正欲回答,忽见小太监慌张跑来:\"万岁爷!不好了!庄亲王带人围了钦天监,说要烧了那些夷人历书!\"

雍正不怒反笑:\"好啊,朕正愁没由头。\"他转向李辰浩,\"你持朕的金牌去,告诉庄亲王——烧书可以,连他府里那套《古今图书集成》也一并烧了!\"

李辰浩心头一震。《古今图书集成》是庄亲王耗费十年心血主编的巨着,皇帝这是要诛心啊!

钦天监门前,庄亲王正命人堆起柴薪。见李辰浩持金牌而来,老王爷脸色铁青:\"李大人,本王清理邪说,有何不可?\"

\"王爷明鉴,\"李辰浩拱手,\"皇上口谕:若烧夷书,请王爷府上的《集成》也一并焚之。\"

庄亲王手中火把啪嗒落地。他死死盯着李辰浩,突然狞笑:\"好个李大人!本王记下了!\"

风波暂平,改革再启。雍正下诏成立\"历算新局\",由李辰浩兼领,张廷玉总纂。诏书中特意引用革卦象辞\"君子以治历明时\",为改革披上经典外衣。

开局那日,李辰浩在衙门后院发现个奇怪包裹。打开一看,是套残破的《崇祯历书》,内夹张字条:\"徐光启当年未竟之业,望君续之。\"落款是\"玉\"——分明是张廷玉的手笔!

当夜,李辰浩在灯下细读这部禁书。泛黄的书页间,徐光启的批注依然清晰:\"欲求超胜,必先会通。\"他轻轻摩挲这行字,忽然明白张廷玉的深意——改革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在融会贯通中寻找新路。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李辰浩想起安德烈生前说的:\"彗星扫过之处,不是毁灭,而是为新的星辰让出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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