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峰顶，星核祭坛。
那混沌搏动的心脏悬于半空，每一次脉动都牵引着外界崩塌的哀鸣，法则闪电在它周围炸裂，如同末日丧钟的余音。祭坛之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七道身影环绕星核而立，如同七尊沉默的雕像，投下的阴影在扭曲的光线下张牙舞爪。楚逸站在正中，嘴角干涸的血迹如同刺目的烙印，他刚刚从星核深处带出的真相——升维计划与七位大乘献祭的代价——如同无形的寒冰，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升维…跳出囚笼…”楚逸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代价，便是我们七人…道基、神魂、生命本源…尽数献祭，化为点燃前路的薪柴。”
死寂被瞬间引爆，又瞬间被更大的死寂吞噬。每个人都听到了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
“我同意。”慕清雪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清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她向前一步，素白的衣裙在星核狂暴的能量场中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清澈的眼眸，锐利得如同出鞘的问心剑，直刺楚逸眼中翻涌的痛苦与挣扎。“牺牲七人，换亿万生灵跳出这永无止境的收割轮回，彻底斩断这罪恶的锁链。此乃最彻底、最根本的解决之道。值得。”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纯粹决绝。在她识海深处，那柄沉寂的问心剑，剑身上一道极其黯淡的奇异道纹，随着她的话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放屁！”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慕清雪的平静。陆明猛地踏前一步，脚下坚硬的玄石祭坛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他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凶兽，死死盯着慕清雪，又猛地转向楚逸，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用自己兄弟的血肉去铺路？！用并肩作战的同门的命去填那狗屁祭坛？！楚逸！你告诉我，这和上面那些吞噬下属的狗屁仙帝有什么区别？！啊？！”他指向不断崩塌的天穹，指关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修行！修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强？是为了活得更久？还是为了在绝境时，有力量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要这力量何用？！若连至亲挚友都能亲手送上祭坛，那与畜生何异？！这升维之路，我陆明第一个不认！我宁愿提剑杀上九天，与那狗屁收割者同归于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也绝不做这用兄弟血染红的‘薪柴’！”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飓风，裹挟着幽冥血战的戾气，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陆师兄…”云素问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响起。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她看着陆明眼中那择人而噬的疯狂，又看向慕清雪那冰封般的决绝，最后目光落在楚逸嘴角那刺目的血迹上，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茫然。“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双手无意识地绞紧了染着药渍和血污的衣角，“我是医者…我的道是救人…是济世…可…可若要救人，就必须先杀死七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还是…”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哽咽下去，“…而且这献祭…就能保证成功吗？就能救下所有人吗？那些被‘灵力过敏’折磨的弟子怎么办？幽冥避难所里那些根基受损的修士怎么办？他们…他们等得起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医者在生命天平前的巨大无力感和道德困境，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残烛。
“我支持升维。”苏灵儿的声音响起，清晰、冷静，如同精密的算盘拨动。她站在稍远的位置，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此刻正散发着稳定温润光芒的灵网核心令牌。她的目光并未直接看向任何人，而是聚焦在星核那狂暴的表面，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计算着什么。“但前提是，成功概率必须最大化，资源利用必须最优化，时间成本必须最低化。”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献祭七位大乘，换取整个文明跃迁，从‘维度经济学’角度看，是效率最高、损耗最低的‘交易’。但，”她话锋一转，指尖在令牌上轻轻一点，一道微缩的灵网地图光影投射出来，其中极西荒漠区域那个巨大的金色光点异常醒目，“现在出现了‘变数’——远古秘境！其泄露的灵气浓度远超预估，内部结构复杂，蕴含未知资源甚至…可能存在未被收割的‘源初法则’碎片！若能打通稳定通道，获取其中资源，或许能降低献祭的代价，或者…找到替代方案！我提议，立刻集中力量，不惜代价，优先探索秘境！在通道崩溃前，榨取其最大价值！时间，就是最大的资源！”她的分析冰冷而高效，将生命的牺牲与秘境的机遇都放上了利益的天平，如同一个精算师在评估一场豪赌的筹码。
楚逸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慕清雪的决绝，陆明的暴怒与守护，云素问的仁心与挣扎，苏灵儿的算计与效率…每一种立场都带着巨大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看到了慕清雪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黯淡道纹，看到了陆明眼中那燃烧着同归于尽火焰的痛苦，看到了云素问指尖那因用力而泛白的骨节，也看到了苏灵儿摩挲令牌时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机遇的贪婪与对自身可能成为祭品的一丝本能抗拒？
“清雪，你只看到彻底解决，可曾想过，若升维失败，我们七人白白牺牲，而亿万生灵依旧沉沦？”楚逸的声音低沉沙哑，目光落在慕清雪脸上。
慕清雪眼神毫无波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求问心无愧，纵死无悔。”
“陆明！”楚逸猛地看向赤红双目的剑修，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你的剑，是为何而杀？只为守护你目之所及？若杀一人可救百人，你杀是不杀？若杀七人可救亿万苍生，你手中之剑，又当指向何方？！同归于尽？痛快！可然后呢？！那些幽冥血海中瑟瑟发抖的凡人修士，那些被灵力反噬痛不欲生的弟子，谁来给他们一个未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明那狂暴的杀意之上。
陆明身体猛地一僵，赤红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他死死咬着牙，腮帮肌肉紧绷，却一时语塞。
楚逸的目光转向云素问，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素问，救人，救眼前一人是救，救万世之生灵亦是救。医者仁心，当有大仁。若因小仁而失大义，因眼前之痛而放弃未来之生，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仁心吗？”他的声音如同沉重的叹息。
云素问身体剧震，眼中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无声滑落。她看着楚逸那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楚逸的目光定格在苏灵儿身上，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灵儿，你的算计无懈可击。但告诉我，当你把生命作为筹码放在天平上时，那筹码中，是否也包括了你自己？探索秘境争取变数，我同意。但这变数，是否真能撼动那冰冷的献祭公式？还是…只是你潜意识里，抓住的一根延缓面对最终选择的稻草？”
苏灵儿摩挲令牌的手指猛地顿住！她一直冷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丝被看穿心底最深处恐惧的慌乱在她眼底飞速掠过。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楚逸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这激烈的道心碰撞、立场交锋，气氛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唔…”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闷哼从慕清雪口中溢出。
她原本站得笔直如剑的身体猛地一晃！毫无预兆地，那冰封般平静的面容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比云素问更加惨白！她清澈锐利的眼眸骤然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变得空洞茫然。紧接着，她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玉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清雪！”楚逸脸色剧变，反应快到极致，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她身侧，手臂一揽，将倒下的慕清雪稳稳接住。入手处一片冰凉，她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唯有眉心处，一道极其复杂、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淡金色道纹，正不受控制地、如同活物般缓缓浮现、流转！那纹路，与她在星核前支持献祭时识海内问心剑上闪烁的痕迹，如出一辙，却更加清晰、更加玄奥！
“这是？！”云素问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指尖凝聚探查灵力就要探向慕清雪眉心。
“别碰！”夜未央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祭坛边缘，幽深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慕清雪眉心那流转的道纹之上，眼底深处翻涌着惊疑不定的光芒。“这纹路…我在幽冥‘往生殿’最古老的《九幽秘典》残卷中见过类似的记载…描述一种…传说中的体质…”
他话未说完，异变再生！
嗡——！
苏灵儿腰间的灵网核心令牌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急促尖锐的警报波动如同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识海！令牌投射出的光影地图上，代表极西荒漠远古秘境的巨大金色光点，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旁边标注着一行刺目的猩红符文：
【警告！秘境入口空间结构急剧恶化！未知高能生命反应突破临界！通道将在三十息后彻底崩溃湮灭！】
“该死！通道要塌了！里面的‘东西’要冲出来了！”苏灵儿脸色剧变，失声喊道，再也顾不上刚才的道心之辩，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必须立刻行动！要么强行封闭通道！要么…在它崩溃前，进去！”
抉择的尖峰，瞬间从道心的争辩，转向了迫在眉睫的行动！是封闭通道，放弃这可能的变数？还是冒险闯入那即将崩溃、内有未知巨物的远古秘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抱着昏迷慕清雪的楚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