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颜把她查到的东西发了过来。
十五年前的连环杀人案，第一起案子发生在3月12号，因此被命名为312特大连环杀人案。
这个案子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关注，纸媒和网络都有报道。
刚开始凶手还未抓到的时候，就有人扒出了几个死者的身份，发现他们曾经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
紧接着又有人扒出了二十三年前的案子，发现他们除了是同学之外，还曾经是同一个案子的幸存者。
那时候网络虽然没有现在发达，但是也已经比较成熟了，有贴吧，有论坛，有博客。
其中一个贴吧有个悬疑版块，版主还针对这个案子专门开了一个讨论贴，当时很多人在帖子下面留言，做了各种推测。
当然有很多无厘头的乱猜，但也有人分析的很有道理。
这些网络上的讨论内容，案卷里自然不会有记录。
这个帖子最后的发言是在十二年前，当时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凶手林唐已经认罪伏法，自然不会再有人对这个帖子感兴趣。
但是，在警方通报抓到凶手之后，有一个人在帖子下面对林唐是不是真正的凶手提出了质疑。
这个发帖人的网名叫天凉好个秋，他认为林唐不是真正的凶手，说不定是在替别人顶罪。
好几个人在帖子下面跟他辩论，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林唐被判死刑尘埃落定之后，这个帖子就无人问津了。
李颜之所以能把这么久远的帖子翻出来，是因为那个悬疑版块现在还在，而且版主在窦依死后，对这个新案子又开了一个讨论贴。
讨论的人并不多，但是那个天凉好个秋又出来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312那个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不是林唐，现在的凶手才是真正的凶手，林唐就是在帮别人顶罪。】
下面也有好几个人在凑热闹，有人想吃瓜，有人在问有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
但是天凉好个秋冒了一下头，就没再出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颜就把当年的帖子找出来了。
苏小小点进了李颜发来的链接。
悬疑版块的版主，名字叫自在散人，他自称是一个悬疑爱好者，经常发帖讨论现实中发生过的案件，当然主要是针对全国各地未破的悬案，比如十多年前有个很出名的校园女尸案，至今没有侦破。
他当时开的讨论贴，楼高有几千层，现在偶尔还有人在下面留言。
那个帖子比312连环杀人案的讨论度高多了，主要是至今未破，给人留下很多想象空间。
有的网友分析的头头是道，看起来就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有好事的网友还把这些分析得很吓人的网友，进行了一个排名，觉得这几个人都有嫌疑，甚至还组织聚会过。
但是，312连环杀人案就没有那么高的讨论度了，主要是刚讨论了没多久，案件就侦破了。
苏小小把发帖的内容都看了一遍，只有这个叫天凉好个秋的人，分析的有些道理。
他觉得15年前的案子，不是林唐做的，理由是林唐身体病弱，这件事即便他想做，也没有那个能力。
林唐身体病弱，这一点苏小小倒是知道，案件里有记录，他当时得了胃癌，而且已经是晚期。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铤而走险，去为妹妹报仇。
这一点在他的口供里也得到了证实。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妹妹的死跟其他几个孩子有关的，林唐说他一开始只是怀疑，并不确定。
所以，他后来先去找了聂小小，当年结伴出去玩的孩子有六个，三男三女，三个女孩就是林锦儿、聂文文、窦依。
而其中聂文文跟林锦儿是一个班的，于是，他先去找了聂文文，想从她嘴里套话。
那会，聂文文还是未成年，据说这件事给她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她的父母没让他见聂文文，怕对女儿造成二次伤害，不久后就让女儿出国了。
其他几个人他也没能见到。
他们兄妹都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因为林锦儿的死悲伤过度倒下了，那会他忙着照顾奶奶，就没再顾得上这件事。
那几年，他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奶奶，十分辛苦，家里条件也不好，他忙得经常没空吃饭，有时就是随便对付几口。
刚开始身体不适，他也没有太在意，一直强撑着。
等奶奶过世后，他以为休息休息身体就能缓过来，可是并没有。
身体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吐了血，去医院一检查发现是胃癌，而且已经是中晚期了。
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之后，他就决定要把妹妹的死搞清楚。
正好，此时，聂文文已经回国了，他就再次去找她。
她当然什么也不肯说，他就把她绑了，逼她开口。
她这才说了实话，孟学义要杀人质的时候，是他们几个把林锦儿推了出去，她还说他们没有错，谁不想活着呢？！
林唐听了就很火，你们想活着，他妹妹呢？林锦儿就不想活着吗？！他们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一气之下就对聂文文动了手，后来，他想着杀一个也是死，索性就把他们都杀了，让他们下去陪林锦儿，反正他们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
后来，苏小小还特意把庭审录像找出来看了。
戴着手铐出席庭审的林唐，人瘦得都脱了相，他当时胃癌已经晚期了，但是精神并没有想象中的颓废。
窦依是唯一的幸存者，两人对峙的时候，窦依说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他们并没有把林锦儿推出去送死。
林锦儿的死只是因为她运气不好，被那个人选中了而已，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小小记得窦依说到这里时，林唐并没有生气，反而扫了一眼四周，还笑了笑，语气相当平静。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能够只手遮天吗？！窦依，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后来法官还问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有没有后悔？！
他说不后悔。
在他说完不后悔的时候，法庭上起了一阵喧闹，有受害者家属想要冲上来打他，而他却只是笑着。
苏小小在脑子里回想着看到的情形，忽然明白了，林唐的那句话，其实并不是对窦依说的。
当时林唐的眼睛并没有看着窦依，而是看向了审判庭后面的座位。
这个案件当时是公开审理的，用的是法院最大的一个审判庭，可以容纳几百人一起听审。
由于旁听者众多，法院出动了很多法警维持秩序，就怕有人情绪激动上来闹事。
林唐当时说的是你们，你们真的能只手遮天，你们以为逃得掉嘛？！
他刚开始用的是你，后面两句用的都是你们。
如果林锦儿的死，不是孟学义做的，那么她的死肯定跟那几个孩子脱不了关系。
所以，当时苏小小觉得林唐用的这个你们，也没有错，不是单独指窦依，而是指那几个孩子。
可是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当时那几个孩子已经死了，只剩下窦依，你们不应该指的是那几个孩子。
当时参加庭审的，不仅仅有窦依，还有警察，刑侦队也会派人参与庭审。
想到刑侦队，苏小小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耿直。
23年前的案件是耿直从头负责到尾，他是全程参与了的，包括当时上山搜捕，也是他带的队。
如果这个案子有问题，他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苏小小看过现场照片，林锦儿当时身中数刀，死状极惨。
在案卷里，孟学义被描述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但是，从他们现在的调查来看，在偷盗杀人这件事出来之前，孟学义在大家的印象里，都是一个好人。
正直、善良、热心、乐于助人，而且不争不抢，有很多次升职的机会被人抢了，他也不恼，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尤其是深得孩子们的喜欢。
一中的校长提到这件事时，觉得特别惋惜，如果不是妻子的病，他也不会被生活逼迫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自从收到系统任务，苏小小就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有点不敢往下想，如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如果一开始的偷盗杀人就是错的呢？！
如果不是逃亡途中劫持人质被当场击毙，他或许还有辩驳的机会，可是当场击毙，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孟学义的事让她想起了邱明章，一个见义勇为的人，被人诬陷成了抢劫犯，坐了二十多年牢，最后家破人亡。
虽然他们查清了当年的事，但是却没能救得了他。
邱明章的死，是苏小小办案以来最大的遗憾。
菜都上来了，苏小小还在沉思中。
姜子期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破案。”
姜子期把饭放在她面前，又往她碗里夹了很多菜。
“来，多吃点。”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霍队他们分开查吗？”
私下没人的时候，苏小小会叫姜子期哥，有人在的时候就叫名字，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姜子期想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怀疑刑侦队的人？”
“嗯。”苏小小点头，“现在的案子牵涉到二十多年前的旧案，如果二十多年前的案子真的有问题，那么当时办案的警察，或者还有其他人都有可能牵涉其中，至于什么样的牵涉，牵涉有多深，目前不得而知，我不想打草惊蛇。”
“小小，你觉得霍队有问题吗？”
“霍队，他应该没问题。”
对于这一点，苏小小还是有把握的，她主要是相信齐磊。在来安市之前她特意跟齐磊打听了一下，她对齐磊是百分百信任，齐磊说霍鹏可以信任，那他就可以信任。
“既然霍队没有问题，那就把我们的想法跟他沟通一下，23年前的案子已经过去太久，涉及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很难，所以，有时候打草惊蛇反倒是一种好方法。”
“对，我怎么没想到。”苏小小拍了下脑袋，她是当局者迷，光想着当时的警察可能有问题，怕泄露了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
但是，如果那些人心里有鬼，知道他们正在调查的事，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他们不仅要查，还得让别人知道他们在查。
两人匆匆吃完饭，就赶回了刑侦队，他们直接去找了霍鹏。
霍鹏虽然还是代队长，但是东西已经搬进了队长办公室，如果没有意外，转正是迟早的事。
两人进了队长办公室，直接把门锁上了。
霍鹏看他俩这架势，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这是？”
“我们有些事想单独跟你聊聊，是关于案件的。”苏小小开门见山。
“哦，好，聊什么？”
支队长办公室也有个白板，苏小小走过去，在白板上写下几行字。
23年前的案子【凶手：孟学义；被害者：林锦儿；幸存者：沐城，刘小武，项全，聂文文，窦依。】
15年前的案子【凶手：林唐；被害者：沐城，刘小武，项全，聂文文；幸存者：窦依。】
现在的案子【凶手：？被害者：窦依，董晖，？？？】
霍鹏看着苏小小写下的这些名字，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苏小小解释：“15年前的312连环凶杀案，当时抓住了林唐，而且林唐也承认了他就是凶手，对于这个案子是不是大伙当时都没有疑问？”
“对，没有疑问。”
23年前，霍鹏还没来安市，那个案子的情况他不了解，但是15年前，他是在的。
林唐有嫌疑，还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他分析出如果有人是在替林锦儿报仇，那么凶手下一个杀的人就是窦依，可以说林唐能够被抓住，霍鹏功不可没。
“你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霍鹏心头一惊，这个案子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案子，“林唐难道不是凶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小小摇头，“你有没有想过312凶杀案的凶手其实不止一个？林唐并不是唯一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