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医疗基地的白色病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艾斯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首先涌入感官的，是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
紧接着，马林梵多广场上那绝望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老爹……路飞……”
艾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胸口处传来一阵阵撕裂的疼痛。
“你醒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艾斯猛地转过头，眼中瞬间充满了警惕。
雷凡此刻穿着一身便服，神情淡漠，缓步走到了艾斯的病床前。
“你是海军的......雷凡？”艾斯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海军将领，记忆有些混乱，“这里是……我还活着？”
“是的，你还活着。”雷凡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和我的同志们，将你从死亡中拉了回来。”
艾斯沉默了片刻，他感受着自己胸腔内的心跳，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包围着他。
“老爹……老爹他怎么样了？还有大家……白胡子海贼团……”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和焦急而变得沙哑不堪。
雷凡沉默地注视着艾斯，他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艾斯迟早要面对。
“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在顶上战争中，战死了。”
轰——！！！
艾斯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尽管内心深处早已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但当这个事实被亲口证实的时候，那股实质般的悲痛，依旧让他难以忍受。
“老爹……死了？”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的。”雷凡继续说道，“而且，在全世界的认知中，你，波特卡斯·d·艾斯，也已经在赤犬的攻击下，死亡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问一个海军为什么会去救自己一个海贼，便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中。
“是我……是我连累了老爹！是我害死了那么多的家人！”
“我还活着……可是，老爹死了，大家都以为我也死了……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般，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啊啊啊啊啊——！！！！”
艾斯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他发出一声悲鸣，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不止。
他哭了。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雷凡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进行任何的安慰。他知道，这种程度的悲痛，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艾斯需要宣泄，需要时间去消化这残酷的现实。
许久之后，艾斯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你……为什么……要救我？”艾斯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但眼神中的敌意却毫不掩饰。毕竟，在艾斯的认知中，雷凡依旧是海军，是他的敌人。
雷凡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旁坐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艾斯，没有丝毫的掩饰与做作。
“波特卡斯·d·艾斯，你一定很好奇，我，一个海军，为什么要费尽周折，把你从那必死之境中救出来。”
“首先，你对世界政府而言，是一个必须被公开处刑，以儆效尤的象征。
他们为了达成这个政治目的，不惜发动一场席卷世界的顶上战争，让无数海军和海贼的生命，化为马林梵多广场上的焦土。你的死亡，是他们用来巩固统治的重要一环。”
“那么，让你活着，本身就是对他们那份所谓的权威，最大的讽刺和最沉重的打击——这一点，我乐见其成。”雷凡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艾斯沉默不语，眼神中的困惑更深了。这个海军，到底想做什么？
“其次黑胡子。”雷凡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这个名字，你应该比我更加刻骨铭心。他背叛了白胡子，害死了你的家人，也是你最终被海军逮捕送上处刑台的始作俑者。”
“他是一个毫无底线的野心家。他的存在，只会给这个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和更深的黑暗。”
“你想亲手了结他，对吗？”雷凡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艾斯内心深处的复仇火焰。
“而我，也同样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恶徒，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坐大，成为我未来道路上一个难以预料的巨大障碍。在处理黑胡子这一点上，我们拥有共同的的目标。”
“再者，是你自身的价值，艾斯。”
他直视着艾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拥有海贼王罗杰的血脉。这曾是你痛苦的根源，也是世界政府和海军必欲除你而后快的根本理由。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份血脉，也赋予了你非凡的潜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特殊象征意义。”
“更重要的是，你拥有那份可以不惜牺牲一切的炽热灵魂。这样的力量，如果仅仅因为你的出身和那可笑的所谓命运，而消逝在马林梵多那冰冷的处刑台上，未免太过可惜了。”
“我更好奇的是，如果给你一个新的选择，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的火焰，究竟能为这个已经腐朽不堪的世界，带来些什么？”
雷凡站起身，走到病房的窗边，目光投向远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你所身处的世界，高喊着自由与梦想的旗号，但大部分海贼的所作所为，与这两个美好的词汇，却背道而驰，甚至可以说是玷污。”
“他们烧杀抢掠，荼毒平民，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无辜者的痛苦之上。他们的自由，往往是以剥夺他人最基本的生存自由为代价的。
海贼的泛滥，只会让这个本就混乱的世界，陷入更深的黑暗，让那些挣扎在底层的普通民众，他们的苦难雪上加霜，永无宁日。”
“然而……”雷凡的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嘲讽与不屑，“与那些高高在上，视万民如蝼蚁草芥，将剥削与压迫视为理所当然的天龙人相比，海贼的恶，有时候，反而显得……单纯了一些。”
“天龙人，以及他们所代表的那个腐朽不堪的世界政府，才是这个世界一切不平等、一切压迫、一切苦难的真正源头。
他们的统治，本身就是建立在长达八百年的谎言、欺骗和血腥暴力之上的，一座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早已从根基开始腐烂的大厦。”
艾斯静静地听着雷凡的这番话。他从未想过，一个海军的高级将领，会说出这样一番叛逆的话语。
雷凡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艾斯的脸上。
“艾斯。”雷凡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从小就活在海贼王之子这个沉重的身份阴影之下，你憎恨着赋予你生命的那个男人，同时也极度渴望着被认同，渴望着找到一个真正的家。所以，你将白胡子海贼团视为你唯一的归宿，将白胡子老爹视为你唯一的、也是最敬爱的父亲。”
“你为了维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人的羁绊和荣耀，可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你执着地追杀黑胡子，是因为他背叛了你视若珍宝的家人；你在马林梵多，面对赤犬对老爹的恶毒侮辱时，会不顾一切地愤怒回头，是因为他玷污了你心中那份至高无上的信仰；
你最终会毫不犹豫地为路飞挡下那致命的一击，更是因为那是你最疼爱的弟弟，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之一。”
“这份深沉的情义，这份守护的决心，本身并没有错，甚至……非常可贵。”
艾斯眼眶微红，雷凡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但是，艾斯，你要明白。”雷凡的语气再次变得冷静而锐利，“白胡子……已经死了。那个属于他的时代，也随之结束了。”
“你是否想过，你的这份力量，这份情义，除了用来完成你那未尽的复仇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是继续在某个不知名的海贼团的旗帜之下，浑浑噩噩地寻求那虚无缥缈的海贼王之位？还是……”
雷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光芒。
“用它来点燃一场……足以改变这个腐朽世界的……燎原大火？”
“我不会要求你立刻认同我，也不会用什么崇高的大义来绑架你的意志。我只提供给你一个选择，一个机会。”
“我会为你提供最好的治疗，最严酷的训练，让你尽快恢复力量，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强，让你拥有足够的资本，去亲手向黑胡子复仇。”
“在这之后，你可以选择你自己的道路。是继续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大海贼，还是……另有他图，都随你。”
“但我也希望，你能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我雷凡，和我的赤星，究竟想为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做些什么，带来些什么。”
“或许，你会发现，有一条路，比单纯的复仇，比继续当一个在海上漂泊不定的大海贼，更能告慰白胡子的在天之灵。
也更能让你那份守护家人的炽热心意，扩展到……守护千千万万，同样渴望着家与安宁的，那些被压迫、被剥削的普通人身上。”
雷凡的话音落下，病房内陷入了一片良久的沉默。
艾斯从未想过，一个海军将领，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话。
他对雷凡的真实动机，依然存有深深的疑虑和警惕。
许久，艾斯才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艰难地开口：“我……首先要活下去……”
“然后……我要亲手……杀了蒂奇那个混蛋！”
“至于未来……我需要时间……去想清楚……”
雷凡缓缓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很好。这正是我所期望听到的。”
“安心养伤吧，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