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的陌生星域。远处星辰稀疏,光芒黯淡,近处只有几块缓慢飘荡的巨大星体碎片,诉说着此地曾发生过的不为人知的惨烈。虚空之中,弥漫着一种万物归寂的苍凉。
林清羽跪伏在冰冷的、不知是何材质的浮空残骸上,十指紧扣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鲜血从掌心渗出,却浑然不觉。莫问尘瘫坐在一旁,面如金纸,气息萎靡,浑浊的老眼望着虚空,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自责。
林素衣失踪前那惊恐绝望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两人的心。
“素衣……”莫问尘声音沙哑破碎,又是一口淤血咳出,“是为师……无用……”
林清羽猛地抬起头,眼中虽仍有血丝与泪光,但那无尽的悔恨与愤怒已被一种极致的、近乎冰冷的坚毅所取代。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莫问尘,渡入一丝微弱的、新生的薪火真气,稳住他即将崩溃的心脉。
“师父,错不在您。”她的声音因过度嘶吼而沙哑,却异常平静,“错在邪祟,错在那幕后黑手。自责与悲痛换不回师妹,唯有活下去,变得更强,找到她,荡平邪祟,方能告慰一切!”
她的话如同寒冰中的淬火,冰冷而炽热。巨大的悲伤没有击垮她,反而将她骨子里的韧性彻底激发。医者救人之心,武者不屈之志,在此刻完美融合。
莫问尘看着弟子眼中那涅盘般的火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重重点头:“不错……活下去,找到素衣!”
当务之急,是生存与疗伤。这片星空看似死寂,却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虚空寒流、能量辐射、乃至可能存在的虚空生物。两人皆已是强弩之末。
林清羽将莫问尘安置在一块较大的浮骸背后,略避虚空之风。她盘膝坐下,不顾自身伤势,首先全力为莫问尘疗伤。薪火真气虽微弱,却蕴含生机,配合她出神入化的医道针术,一点点梳理着莫问尘体内混乱不堪的真元与沉重的伤势。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辛,林清羽的脸色愈发苍白,神魂的刺痛阵阵袭来。但她眼神专注,手法稳定,仿佛又回到了青木门中,那个心无旁骛、只为救人的医道圣手。
数个时辰后,莫问尘伤势暂时稳定,沉沉睡去。林清羽才得以处理自身的问题。她内视之下,情况不容乐观:经脉多处撕裂,神魂损耗过度,最麻烦的是混沌道莲,光华依旧黯淡,那缕紫黑色的污染虽被薪火暂时压制,却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甚至隐隐有汲取她恢复的真元壮大的趋势。
她尝试以《余烬复燃诀》炼化,收效甚微。这来自归墟本源的污染,层次太高。
“必须找到至阳至纯之物,或特殊的净化法门……”林清羽沉吟。她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星骸坟场,心中一动,取出那枚星枢碎片。
碎片在此地依旧散发着温润星辉,似乎与某些遥远的星辰有着微弱感应。她尝试催动碎片,以其星辉照耀自身。
星辉及体,竟真的让她精神一振,道莲的躁动也平息了一丝!虽然无法彻底净化,却能有效抑制!
“有效!”林清羽心中一喜。这星枢碎片不愧是巡天军至宝,妙用无穷。
就在她借助星辉疗伤之际,碎片的光芒忽然闪烁了一下,指向某个方向,传递出一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波动!
这波动并非人类语言,而是一种通用的星际求援编码,且编码制式古老,与巡天军同源!
“这里还有别的幸存者?或是巡天军遗留?”林清羽心中一凛,立刻警惕起来,同时也生出一丝希望。若是友非敌,或许能获得帮助,打听到此地信息。
她小心收敛气息,唤醒莫问尘,将发现告知。
“小心有诈。”莫问尘提醒,历经背叛,他已不敢轻易相信。
“嗯。”林清羽点头,搀扶着师父,循着星枢碎片指引的方向,在巨大的星骸间谨慎潜行。
越过数块如同山岳般的战舰残骸,前方出现了一艘相对完好的、只有数十丈长的小型星舟。星舟样式古老,表面布满伤痕,引擎熄火,如同幽灵般静静漂浮着。那微弱的求救信号,正是从其中传出。
林清羽以灵识细细扫描,星舟内生命气息极其微弱,仅有一人,且能量反应混乱,似乎处于重伤濒死状态。
两人小心翼翼靠近,破开早已失效的舱门禁制,进入星舟内部。
控制室内,一片狼藉。一个穿着破损不堪巡天军制式铠甲的老兵,倒在控制台前,胸口一道恐怖的撕裂伤几乎贯穿身体,伤口处缠绕着诡异的黑气,阻止着伤口愈合,生命力正飞速流逝。他手中,还紧紧抓着一块黯淡的通讯晶石。
感受到有人靠近,老兵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林清羽手中的星枢碎片时,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彩。
“碎……片……终于……”他声音微弱断续,挣扎着想抬起手。
林清羽立刻上前,医道灵识扫过其伤势,眉头紧锁。伤势极重,且那黑气与伤影将的力量同源,极其难缠。
她二话不说,立刻施针,以薪火金芒护住其心脉,同时尝试驱散黑气。
“没……用了……”老兵摇头,眼中闪过绝望与焦急,“听……听我说……‘星炬’……第七节点……熄灭了……它们……来了……快……去……”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块通讯晶石塞入林清羽手中,猛地咳出几口黑血。
“逃……告诉……‘辰’……”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与此同时,那缠绕伤口的黑气仿佛失去束缚,猛地窜起,扑向林清羽!
林清羽早有防备,星枢碎片光芒一闪,将其净化。
控制室内,陷入死寂。只有手中那枚尚存余温的通讯晶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星炬第七节点熄灭?它们来了?告诉辰?
又一个沉重的消息和未解的谜团。
林清羽默默收起晶石,对这位至死坚守岗位的巡天军老兵躬身一礼。
就在这时,星舟的观测窗外,遥远的星空深处,一点原本明亮闪烁的星辰,在她的注视下,光芒急速衰减,闪烁了几下,最终……
彻底熄灭,融入永恒的黑暗。
就仿佛,又一盏指引方向的灯塔,熄灭了。
林清羽和莫问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它们”……已经开始了。
而他们,被困在这片陌生的星骸坟场,前路茫茫,师妹失踪,强敌环伺,星炬接连熄灭。
希望,仿佛比那些遥远的星辰更加渺茫。
然而,林清羽的目光却越发锐利。她看向那艘破损的小型星舟。
或许……它还能动?
星槎苦渡,青鸟余音
星舟控制室内,死寂无声,唯有远处星辰寂灭的余晖,透过观测窗,映照在林清羽凝重的侧脸上。希望如风中残烛,却又不能放弃。她将那巡天军老兵的遗体小心安置,与莫问尘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绝。
“师父,您精通阵法符文,检查星舟动力与结构。我试试能否从这晶石中获取信息,并看看能否治疗这星舟的‘伤’。”林清羽迅速分配任务。时间紧迫,那熄灭的星辰如同催命的号角。
莫问尘强撑伤体,仔细检查控制台与舟体损伤。林清羽则手握那枚通讯晶石,灵识缓缓沉入其中。
晶石内信息杂乱破碎,多是断断续续的日志与最后的求援信号。她快速梳理,零碎的信息逐渐拼凑出轮廓:
这艘“青鸟号”侦察星舟隶属于一支早已失联的巡天军外围巡逻队。他们在执行常规巡逻时,遭遇了大规模邪祟舰队突袭,目标直指“星炬网络”的第七节点。激战中,青鸟号重伤遁走,老兵是最后幸存者。他冒死记录下了邪祟舰队的一种新型旗舰——形如巨大眼球,能发射瓦解星炬核心的诡异光束。第七节点正是在这种光束持续照射下迅速黯淡熄灭。
而最后一条信息,是老兵弥留之际,以全部生命能量激发出的、指向最近巡天军基地的最高级别预警:【第七节点已失!眼球旗舰!目标……疑似指向……第五节点‘碧落关’!速援!】
碧落关?林清羽记下这个名称。这或是关键。
她退出灵识,将情报告知莫问尘。
“碧落关……老夫似乎在某卷古老星图中见过此名,乃是拱卫一方星域的重要枢纽,若其星炬熄灭,后果不堪设想!”莫问尘面色愈发沉重,“但这星舟……引擎核心受损严重,常规动力已失,仅靠残余的虚空聚能阵缓慢汲取能量,远不足以支撑航行,更别提星际跃迁。”
林清羽目光扫过布满裂纹的控制台和黯淡的符文,沉吟道:“或许……不必完全修复。”
她走近主引擎所在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破损窟窿,核心装置暴露在外,焦黑一片,能量线路大多熔断。寻常方法确实无法修复。
但林清羽并非常人。她是医道圣手,擅长的不仅是治人,更是洞悉万物气机流转,调和阴阳平衡。在她眼中,这破损的星舟,亦是一个“重伤垂死”的病人。
她伸出双手,十指间淡金色的薪火真气与银色的星枢碎片辉光交织流淌,缓缓覆盖在破损的引擎核心上。灵识细致入微地扫描着每一寸结构,感知着其中残存的、紊乱的能量流。
“经脉断裂,能量郁结……核心灼毁,邪气盘踞……”她喃喃自语,如同诊断病患。
下一刻,她出手如风!指尖薪火真气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细的金针,精准刺入那些尚未完全熔断的能量节点,以《余烬复燃诀》的法门,强行疏通、引导残存的微弱能量!同时,星枢碎片的辉光温和地照耀着核心,稳定着躁动的能量,并缓缓驱散那些侵蚀性的邪祟气息!
这不是炼器,而是以无上医道,为这星舟“续脉归元”!
莫问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医道还能如此运用!
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林清羽额头冷汗涔涔,刚刚压下的伤势又有反复的迹象。但她眼神专注,手法稳定,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个需要救治的“生命”。
渐渐地,那焦黑的引擎核心竟真的开始微微震动,表面裂纹中有点点光芒渗出,周围黯淡的符文也依次亮起少许!控制台上,几个最重要的仪表指针开始了微弱的跳动!
“成功了!”莫问尘惊喜道。虽然距离完全修复相差甚远,但至少有了最基本的动力和控制系统!
“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动力不足全盛时万一,仅能维持最低速航行,且极不稳定。跃迁功能完全瘫痪。”林清羽收手,气息有些紊乱,“但至少,我们能离开这片坟场了。”
她将星枢碎片嵌入控制台一个备用能源接口,碎片光芒稳定地注入其中,作为临时的核心能源。
“去碧落关?”莫问尘问。
林清羽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深邃的星空:“不。老兵的信息至关重要,必须传递出去。但以我们之力,前往碧落关无异于送死,且未必能赶上。”
她调出星舟残存的不完整星图,手指点向另一个方向:“我们去这里——‘听风屿’。日志中提到,这是巡天军一个废弃已久的中继情报站,或许还有残存的超距通讯装置能使用。我们必须先将预警发出!”
更重要的是,听风屿位于这片星骸坟场与已知星域的交界处,航线相对简单,以青鸟号目前状态,抵达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莫问尘颔首同意。这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
青鸟号发出沉闷的轰鸣,如同垂暮老人般,颤抖着、挣扎着,缓缓脱离停滞的星骸,朝着听风屿的方向,开始了蹒跚的航行。
航程枯燥而漫长。虚空并非绝对空无,时有稀薄的能量乱流或小型陨石带,都需要林清羽高度集中精神操控星舟规避。莫问尘则抓紧一切时间疗伤恢复。
林清羽一边操控星舟,一边不断尝试以薪火和星辉净化道莲内的污染,进展缓慢,如履薄冰。
数日后,就在星舟能量即将再次告罄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稀疏的小行星带。根据星图显示,听风屿就隐藏在其中一颗较大的小行星上。
星舟小心翼翼地驶入小行星带。
然而,刚一进入,林清羽和莫问尘的脸色就同时一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却绝不属于此地的……血腥味与邪祟特有的阴冷气息!
有敌人先一步抵达了这里?!
林清羽立刻关闭主引擎,只以最低功率维持维生系统,借助小行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听风屿靠近。
靠近了,只见那颗小行星表面,原本的巡天军基地遗址已然化为一片废墟,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几艘造型狰狞、喷涂着邪祟标志的小型突击舰正停靠在废墟旁,一队队邪祟士兵正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不时传来呵斥与打斗声。
他们来晚了!听风屿已经被邪祟占领了!
最后一丝希望仿佛也要破灭。
就在林清羽心沉谷底之时,她手中的星枢碎片,却突然异常地、轻微地波动了一下,指向废墟深处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在那邪祟士兵的呵骂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
青木真气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