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震颤的余波尚未平息，苏夜指尖的血珠已在玄铁锁链上洇开第三道暗纹。他能清晰感受到体内三脉灵力正沿着某种古老韵律共振——天枢脉的星辉如潮汐涨落，地脉的岩气似山峦起伏，而人脉的血气则像跳动的篝火，三者交织成维系神器“镇渊钉”的无形纽带。
“还有七息。”身侧的凌霜忽然按住他的手腕，她鬓角凝结的霜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你的血气在逆行。”
苏夜没有回头。透过青铜巨门的缝隙，他能看到门后那片翻滚的灰雾中，镇渊钉的光晕正以诡异的频率闪烁。那枚插入深渊裂隙的神器本该如定海神针般沉稳，此刻却像被无形之手拨弄的琴弦，每一次震颤都让整座渊底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息前，当第三道符文烙印在巨门上时，异变陡生。原本温顺如溪流的三脉灵力突然变得狂躁，天枢脉的星辉骤然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源流。紧接着，地脉的岩气开始逆流，苏夜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里传来砂砾摩擦的脆响。最可怕的是人脉血气，那股支撑他强行催动神器共鸣的力量，正顺着玄铁锁链疯狂外泄，在祭坛地面灼出蜿蜒的血痕。
“嗡——”
镇渊钉的光晕猛地炸开，苏夜如遭重锤，喉头涌上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看见凌霜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身前悬浮的七枚冰棱同时崩碎，冰晶飞溅中，她素白的手背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血纹。
“共鸣断了。”凌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被外力打断，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随着镇渊钉的光晕彻底黯淡，整座祭坛突然剧烈倾斜。苏夜下意识抓住摇晃的玄铁锁链，却发现掌心触到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温热粘稠的东西。他低头看去，锁链表面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暗红色的液体正从裂缝中汩汩渗出，像是锁链在流血。
“地脉在崩塌！”西侧传来惊呼声，是负责镇守地脉阵眼的秦山。苏夜转头时，正看见那个铁塔般的汉子被突然隆起的石笋掀飞，他身后的地脉图腾柱已经从中断裂，柱身上镌刻的符文正在成片剥落，每剥落一块，就有一缕土黄色的光雾消散在空气中。
天枢脉的异动几乎同时发生。东侧穹顶镶嵌的星辰石突然迸出刺眼的火花，原本按照北斗轨迹排列的星阵瞬间紊乱，最亮的天枢星石“咔嚓”一声裂开细纹。负责维系天枢阵的月瑶闷哼一声，她指间凝聚的星辉突然溃散，发间插着的那支星木簪子寸寸断裂。
“是锁链！”月瑶捂着心口后退半步，目光死死盯着苏夜手中的玄铁锁链，“它们在吞噬灵力！”
苏夜猛地握紧锁链，一股钻心的灼痛顺着手臂蔓延至胸口。他终于明白那种违和感来自何处——这些连接青铜巨门与镇渊钉的锁链，根本不是在传导灵力，而是在像蚂蟥一样吸食三脉之力。那些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分明是凝聚了三脉精华的灵血。
“不对。”凌霜突然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蜿蜒的血痕，“这不是单纯的吞噬，是……转化。”
她的指尖刚碰到血痕，那些暗红色的液体突然像活过来一般，顺着她的指尖攀上手腕。凌霜脸色骤变，挥手欲斩，却发现那些液体已经渗入皮肤，在她雪白的小臂上凝成一个扭曲的符文——那是深渊魔物特有的印记。
“不好！”苏夜心头剧震，体内三脉灵力的流失速度陡然加快。他终于意识到，刚才的神器共鸣并非失效，而是被某种潜藏的力量篡改了。他们以为是在加固镇渊钉，实则是在帮深渊魔物打开某种通道。
祭坛东侧传来崩塌声，天枢星阵的最后一块星石炸裂开来，月瑶被气浪掀到墙边，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星纹法衣。她指着苏夜身后，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门……门在动！”
苏夜猛地回头，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向内开启。不是被他们的符文催动，而是被门后传来的巨力硬生生推开。原本紧闭的门缝越来越宽，灰雾中隐约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黑影，那些蛰伏在深渊里的魔物，正顺着门缝溢出的气息苏醒。
“必须重新建立共鸣。”凌霜站起身，她的瞳孔里泛起冰蓝色的光芒，“用我的冰魄心脉暂时替代天枢脉。”
“不行！”苏夜想也不想地拒绝，“你的心脉一旦离体，半个时辰内就会……”
“没有半个时辰了。”凌霜打断他，她抬手按住苏夜的肩膀，掌心的冰寒瞬间穿透衣料渗入他的经脉，“你感受不到吗？地脉已经崩了七处阵眼，天枢星力只剩三成，再拖下去，整个渊底结界都会碎掉。”
苏夜沉默了。他能清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祭坛边缘的岩石正在成片剥落，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更让他心惊的是体内三脉的状态，天枢脉的星辉只剩下微弱的闪烁，地脉岩气如同风中残烛，只有人脉血气还在凭着一股韧劲苦苦支撑，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秦山！”凌霜突然扬声，“用你的‘镇岳功’锁住地脉余息！”
西侧的烟尘中传来秦山闷雷般的回应：“晓得！”紧接着，苏夜感觉到地面的震动略微减缓，一股厚重的气息从西侧传来，像是有座无形的山岳正在撑起崩塌的地脉。
“月瑶！”凌霜转向东侧，“以精血为引，重燃星灯！”
月瑶没有回答，但苏夜看见东侧的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光，那光芒起初微弱如萤火，随即逐渐明亮，隐约能看到月瑶跪在星阵中央，双手按在胸口，她周围的地面正迅速被鲜血染红。
凌霜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苏夜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准备好了吗？”
苏夜看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昆仑雪顶，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女子为了救他，用冰魄心脉冻住了蔓延全身的魔气。那时她也是这样，明明自己已经摇摇欲坠，却总能拿出让人安心的镇定。
“你的心脉……”
“别婆婆妈妈的。”凌霜踮起脚尖，冰凉的额头贴上他的眉心，“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守住人脉血气。三脉共鸣不能断，哪怕……只剩一脉。”
她的话音未落，一股纯净至极的寒气突然涌入苏夜的天枢脉。那股力量比他自身的星辉强盛百倍，却带着刺骨的决绝，像是凌霜将自己的生命本源硬生生劈了一半给他。苏夜感觉到天枢脉的星辉瞬间被点燃，与体内残存的地脉岩气、人脉血气重新交织，形成新的共鸣韵律。
青铜巨门后的灰雾剧烈翻涌，镇渊钉的光晕再次亮起，这一次却带着诡异的冰蓝色——那是凌霜冰魄心脉的颜色。
“快！”凌霜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趁现在，把最后三道符文打上去！”
苏夜咬紧牙关，强忍天枢脉传来的撕裂感，凝聚起残存的人脉血气，朝着青铜巨门拍出一掌。血色符文在空中凝成形，却在触及巨门的瞬间突然扭曲，变成一个与深渊印记极为相似的图案。
“不对！”凌霜失声惊呼。
几乎在同时，苏夜感觉到那股来自凌霜的冰寒之力突然暴走。天枢脉的星辉不再遵循共鸣韵律，反而开始疯狂吞噬地脉岩气与人脉血气。他眼睁睁看着秦山所在的西侧传来一声惨叫，地脉的厚重气息骤然消失，祭坛再次剧烈摇晃。东侧的星灯也随之黯淡，月瑶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是神器本身有问题！”苏夜终于明白过来，“镇渊钉……早就被污染了！”
他想收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与青铜巨门粘在一起。那些从锁链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顺着他的手臂逆流而上，在他的胸口凝成一个巨大的深渊印记。三脉灵力的共鸣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毁灭气息的新韵律，那韵律来自镇渊钉，来自青铜巨门，来自门后那片翻滚的灰雾，正将他的身体当成新的共鸣容器。
凌霜的身影已经透明得几乎要看不见，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他，却在指尖触及他胸口的瞬间化为漫天冰晶。那些冰晶没有消散，而是像有生命般飞向青铜巨门，在门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壳，暂时挡住了那股疯狂涌入的黑暗力量。
“苏夜……”
最后一点冰晶落在苏夜的掌心，化作凌霜若有若无的声音。
苏夜猛地抬头，看着青铜巨门后那片灰雾中隐约浮现的巨大黑影，看着镇渊钉上闪烁的深渊印记，看着自己胸口不断扩大的黑暗纹路。他知道，三脉共鸣已经彻底崩塌，而他，可能成了深渊打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把钥匙。
祭坛的崩塌还在继续，秦山的怒吼与月瑶的咳血声逐渐微弱。苏夜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仅存的人脉血气——那是三脉中唯一还属于自己的力量。
也许，凌霜说得对。
哪怕只剩一脉，也要守住。
他缓缓睁开眼，掌心的血珠再次凝聚，这一次，没有借助任何外力，仅凭那点不屈的血气，朝着青铜巨门，也朝着自己胸口的深渊印记，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