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卷着腥甜的铁锈味掠过苍梧山主峰，林惊尘按住腰间发烫的龙渊剑，指腹碾过剑鞘上突然浮现的血色纹路。三日前从地脉深处传来的异动此刻已化作实质——天际裂开的暗紫色缝隙中，正不断坠落着裹着沥青般粘液的怪物，落地时溅起的汁液在青石上烧出滋滋作响的白烟。
“布阵！”苏清寒的声音裹着灵力炸响在云海台，她素白的道袍下摆已沾了点点猩红，指尖掐诀的速度快得拉出残影。三十六根刻满符文的阵桩刚插入地面，最东侧的一根便发出刺耳的断裂声——一头生着七对复眼的巨虫正用镰刀般的前肢疯狂劈砍阵壁，复眼反射出阵桩内部逐渐黯淡的灵光。
林惊尘足尖一点掠至阵眼，龙渊剑出鞘的刹那，龙吟震得周遭怪物齐齐停滞。他注意到那些怪物的关节处都嵌着幽蓝色的晶体，与十年前在极北冰原见到的异族兵器如出一辙。“是深渊联合体！”他挥剑斩断巨虫的头颅，喷涌的墨绿色血液在空中被剑气蒸发，“他们居然能打开稳定的空间通道。”
苏清寒甩出三张符纸贴在断裂的阵桩上，金色光纹勉强填补了缺口：“不止，你看那些晶体的排列方式。”她指向西北方正在集结的黑影，那些人形怪物背后的骨翼上，幽蓝晶体正组成某种诡异的图腾，“那是血祭阵的变种，他们在用活体能量维持通道稳定。”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云海台边缘的护栏应声碎裂，露出下方翻滚的黑色潮水——数不清的怪物正顺着山体攀爬，密密麻麻的触须和肢足在岩壁上留下蜿蜒的粘液轨迹。更令人心悸的是，队伍最前方的几尊巨像，竟披着用修士骸骨拼凑的铠甲，眼眶里跳动着与晶体同源的幽蓝火焰。
“苍梧山七十二峰的传讯符全断了。”一名负责联络的弟子跌跌撞撞跑来，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李师叔他们在西麓……没能撑住。”他话音里的哭腔被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淹没，那号角声不似人间所有，每个音节都像冰锥刺入耳膜，让修为稍弱的弟子当场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林惊尘将龙渊剑插入地面，剑身上的龙纹亮起形成护罩：“清寒，带伤员去地宫。”他注意到苏清寒捏着符纸的手指在颤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云海台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步走来。
沈墨尘的玄色衣袍此刻成了深紫近黑，往日温润的眉眼覆着层寒霜，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气息阴冷的黑衣人，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个闪烁着微光的魂灯。“惊尘，别来无恙。”他抬手掀开兜帽，左额上赫然嵌着块菱形的幽蓝晶体，“你该明白，抵抗只是徒劳。”
苏清寒的玉簪突然断裂，断口处的灵光瞬间熄灭：“是你破坏了地脉阵眼？”她声音里的难以置信很快被决绝取代，“当年你答应过绝不染指深渊之力！”
沈墨尘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额间晶体：“此一时彼一时。”他身后的黑衣人同时举起魂灯，灯芯里浮现出扭曲的人脸，“这些年你们守着所谓正道，可知山下有多少村镇被地脉异动吞噬？只有彻底掌控深渊之力，才能重建秩序。”
林惊尘突然想起半月前在古籍阁找到的残卷，上面记载着三百年前那场浩劫中，确实有位修士试图以自身为容器融合深渊能量，最终却被晶体吞噬心智。“你根本不是在掌控，”他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正在被它同化。”
沈墨尘的笑容僵在脸上，额间的晶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怪物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原本零散的攻击瞬间变得有序——巨虫组成的冲锋梯队撞向阵壁，骨翼怪物在空中投掷着燃烧的晶体，而那些披着骸骨铠甲的巨像，则开始吟唱晦涩的咒文，地面的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
苏清寒的本命法宝琉璃盏突然剧烈晃动，她急忙祭出灵力稳住盏中跳动的灯火：“不好，他们在污染灵脉！”盏中倒映出的苍梧山灵脉图上，代表主峰的金色光点正被蛛网般的黑线迅速包裹，“再这样下去，整座山的灵力都会被转化成深渊浊气。”
林惊尘突然想起师父圆寂前的遗言。当时老人枯瘦的手指划过星图，反复叮嘱若遇深渊再现，需找到藏在封魔洞的“逆元镜”。他看了眼被怪物层层围困的云海台，突然挥剑斩出一道弧形剑气，硬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缺口：“清寒，守住阵眼！我去封魔洞。”
“不可！”苏清寒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指尖触到他手臂上正在蔓延的血色纹路，“你的龙渊剑与地脉相连，此刻离开阵眼，你会被深渊之力反噬的！”
林惊尘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还记得我们在望月崖许下的誓吗？”他的目光扫过正在倒下的同门，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守不住苍梧山，要这身修为何用？”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向西侧山道。龙渊剑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轨，那些试图阻拦的怪物碰到光轨便瞬间化为飞灰。沈墨尘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冷笑一声，挥手放出十二道黑气：“去陪他玩玩。”黑气落地化作十二名手持骨刃的黑影，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苏清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琉璃盏脱手飞出，在半空化作三十六道流光护住林惊尘的后路。但就在此时，云海台东南角的阵壁突然发出一声闷响，整座防御阵剧烈震颤——一头比之前所见大上三倍的巨虫，正用尾部的尖刺疯狂撞击阵眼，它甲壳下露出的幽蓝晶体，竟组成了与沈墨尘额间相同的菱形图案。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阵眼。”苏清寒看着那不断膨胀的晶体，突然明白了对方的布局。沈墨尘根本不在乎正面强攻，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引诱林惊尘离开，再通过这头母虫直接摧毁阵眼核心。
沈墨尘负手站在阵外，看着母虫每撞击一次，苏清寒的嘴角就溢出一丝鲜血，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半块玉佩，那是当年三人在入门仪式上各执一半的信物。但很快，这点犹豫便被额间晶体散发出的寒意彻底冻结。
林惊尘此刻已冲入封魔洞。洞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正一颗颗炸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在洞底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数以千计的修士骸骨被铸成祭坛，而祭坛中央的石台上，逆元镜正被三根锁链穿透镜面，链身爬满了蠕动的黑色触须。
就在他伸手去拔锁链的瞬间，十二道黑影突然从骸骨堆里窜出。骨刃划破空气的尖啸中，林惊尘突然发现这些黑影的招式，竟与十年前牺牲的十二位师兄如出一辙。他下意识收剑的刹那，左肩已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迅速蔓延。
“放弃吧。”沈墨尘的声音从黑影身后传来，他缓步走出，额间的晶体闪烁着蛊惑的光芒，“他们本可以活下来的，是你们所谓的正道规则，把他们推向了死亡。”
林惊尘捂着流血的肩膀后退半步，龙渊剑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看着那些黑影脸上模糊的五官，突然想起当年大师兄为了掩护他撤退，被深渊怪物撕碎的场景。“他们是为守护而死，”他一字一顿地说，龙渊剑上的光芒重新亮起，“而你，是在亵渎他们的牺牲。”
当龙渊剑再次出鞘时，整个封魔洞都回荡着龙吟。林惊尘没有再避让，剑气纵横间，黑影们的骨刃纷纷断裂。但他没注意到，自己伤口处的黑色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离心脏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云海台的阵壁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母虫的尖刺刺穿最后一层光盾的刹那，苏清寒突然将琉璃盏挡在身前。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她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嘴角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母虫的动作也戛然而止——那些包裹着它的幽蓝晶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以我元神为引，祭——”苏清寒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光屑融入正在崩溃的阵壁，“惊尘，等你回来。”
封魔洞内，林惊尘终于斩断最后一根锁链。逆元镜爆发出的金光瞬间驱散了洞中的黑暗，但当光芒照到他脸上时，却映出他左眼瞳孔中正在扩散的幽蓝。沈墨尘看着他肩头蔓延的黑色纹路，突然发出一声扭曲的笑：“你看，我们终究是一类人。”
林惊尘举起逆元镜的手微微颤抖，镜面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半边脸已被晶体覆盖，原本清澈的眼眸里翻涌着深渊的暗影。但他握着龙渊剑的右手却稳如磐石，剑身在金光中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
洞外传来母虫凄厉的嘶鸣，紧接着是整座山体的剧烈摇晃。林惊尘知道，苏清寒的牺牲为他争取了时间。他看向沈墨尘，突然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决绝：“至少，我守住了该守的东西。”
逆元镜在他手中开始旋转，镜中射出的光柱直冲天际。正在坠落的怪物被光柱触及便瞬间湮灭，天际的暗紫色缝隙也开始收缩。沈墨尘看着自己正在淡化的手臂，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打算——林惊尘正在用逆元镜逆转空间通道，代价恐怕是……
光柱消失时，封魔洞彻底坍塌。林惊尘最后看到的，是沈墨尘扑过来试图抓住他的手，以及对方额间那枚终于失去光泽的晶体。黑暗吞噬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又回到了望月崖，那时苏清寒的发带被风吹起，拂过他发烫的脸颊。
三日后，苍梧山幸存的弟子在废墟中找到了半块染血的玉佩，以及一柄插在石缝中的龙渊剑。剑身的龙纹已经黯淡，但每当有人握住剑柄，总会听到若有若无的龙吟，在山风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