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的风，再强，也只是困兽。”
“你，是来问我如何碎瓶的吗？”
老者沙哑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藏书阁七层内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无形的石子，精准地投入李风灵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
李风灵浑身一震，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碎瓶？
李风灵的心神剧震，她甚至没有开口。
但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老人，却已然洞穿了她心中最大的困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修为高深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直抵事物本质的洞察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骇然，恭敬地再次躬身行礼。
“晚辈李风灵，见过前辈。”
“晚辈在修炼《御风九变》时，遇到了瓶颈，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她没有丝毫隐瞒，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本《御风九变》的古籍，双手奉上，翻到了第二变“风卷残云”的书页。
“晚辈不才，第一变‘风起微澜’已然融会贯通”
“可这第二变，不知为何，书页上的文字竟化作了无数混乱的笔画，四处流窜，根本无法辨认，更无从参悟。”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血煞教的威胁，复活小瑶的执念，两界门的重担，都像无形的山峦压在她的肩上。
她迫切地需要更强的力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原地踏步上。
老人浑浊的目光，在那本古籍上淡淡一扫，甚至没有伸手去接。
他转过身，重新拿起墙角的扫帚，看向窗外投射进来的那道璀璨光柱。
“你看这尘，为何能舞？”
他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引人深思的韵律。
李风灵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无数细微的尘埃，在那道金色的光柱中，随着无形的空气流动，时而汇聚，时而离散，翩翩起舞，没有一刻是静止的。
“因为……有风。”
她下意识地回答。
“风？”
老人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手中的扫帚轻轻一挥。
“沙——”
一股柔和的劲风凭空而生，光柱中的尘埃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瞬间汇聚成一个清晰的“风”字，在空中悬停了一瞬，又倏然散去，恢复了原本的混乱。
李风灵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仅仅是扫帚挥动带起的微风，便能做到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你李家的《御风九变》，若是只靠眼睛去看，靠蛮力去学，那便是对你先祖最大的侮辱。”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前辈，我试过了所有方法，可这些文字……它们就像活的一样，根本无法捕捉！”
李风灵忍不住辩解道，语气中充满了挫败感。
“活的？”
老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眸中竟闪过一丝讥诮。
“那不是正好吗？死的文字，如何能承载活的风？你非要用死的方法，去抓活的东西，岂不可笑？”
一番话，如当头棒喝，让李风灵瞬间哑口无言。
*死的方法……抓活的东西……*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句话，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敲碎了。
她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看清”那些文字，然后去“理解”它们的意思。
她用自己的灵识去强行固定那些流窜的笔画，试图用“蛮力”去破解这个谜题。
她从始至终，都把这本功法当成了一本“书”。
却忘了，它承载的，是“风”！
“风无常形，意无定势。”
老人看着陷入沉思的李风灵，手中的扫帚再次缓缓扫动起来。
“沙……沙……”
“你的心乱了，看到的字，自然也是乱的。”
“你用的是力，是眼，是识，唯独……忘了用心去听。”
用心去听……
听风的声音吗？
李风灵的呼吸在这一刻陡然放缓，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那些狂乱飞舞的笔画依旧在冲撞，让她心烦意乱。
不对，不是这样。
前辈说，瓶中的风。
瓶子是什么？
是这本功法吗？
不……
瓶子，是我自己！
是我固有的认知，是我想要“看懂”的执念，是我急于求成的心态！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撕裂了她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李风灵深吸一口气，不再去对抗脑海中的混乱，而是彻底放空了自己。
她不再试图去“看”，不再试图去“理解”，甚至不再去思考。
她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风灵体之中。
她就是风，风就是她。
这一刻，整个藏书阁七层的风，仿佛都与她建立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她能“听”到阳光晒在窗棂上，空气被加热后升腾的微风；
她能“听”到老人扫帚划过地面，带起的细微气流；
她甚至能“听”到每一颗尘埃，在空中翻滚时，与风的每一次轻触。
万物之声，皆为风语。
当她再次将这股奇妙的感知，沉入《御风九变》的功法中时。
脑海里那些原本狂乱、毫无章法、如同鬼画符般的笔画，变了。
它们不再是文字，不再是符号。
而是一道道纯粹的、流动的风之轨迹！
有的轨迹，是汇聚；有的轨迹，是压缩；有的轨迹，是撕裂；有的轨迹，是爆发！
无数道轨迹交织在一起，不再混乱，而是构成了一幅宏大而狂暴的画卷！
画卷的核心，只有四个字能形容——
风卷残云！
原来如此！
这第二变，根本就不是一个或者几个固定的招式，而是一种“势”！
一种将游离于天地间的风元素，以一种狂暴的姿态汇聚、压缩，最终化为席卷一切的毁灭风暴的“势”！
瓶子，碎了。
李风灵猛地睁开双眼，一道璀璨的青芒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她摊开手掌，心念一动。
嗡——！
整个七层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受到了她的召唤，以她的手掌为中心，疯狂地汇聚而来！
一个肉眼可见的、高速旋转的青色气旋，在她掌心迅速成型。
那气旋之中，蕴含的能量是如此狂暴，连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轻微扭曲！
其威力，比她之前最强的“叠浪旋刃”，强了何止十倍！
这，才是“风卷残云”真正的冰山一角！
李风灵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她看向老人，想要道谢。
却发现，那位神秘的前辈，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角落，弓着身子，安静地扫着地上的落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沙……沙……沙……”
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独特的、仿佛能洗涤人心的韵律。
李风灵收起掌心的气旋，郑重地对着老人的背影，再次深深地、发自内心地鞠了一躬。
她知道，自己欠下的这份恩情，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