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月底,万寿节。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笙歌鼎沸。
金銮殿上,百官朝贺,高呼陛下万岁。
陆禀高坐龙椅,身着明黄龙袍,容光焕发,精神矍铄,全然看不出已是知天命之年,倒真像是返老的还童一般。
他志得意满地接受着群臣的阿谀奉承,目光扫过阶下恭敬献礼的秦休、贺宁、荀臣等人,只觉自己掌控乾坤,长生可期。
姜清宁作为贺宁的未婚妻,镇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随贺宁一同入宫贺寿。
她一身符合身份的华贵宫装,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冰冷。
姜清宁看着龙椅上那个红光满面,眼神却隐隐透着一丝虚浮亢奋的帝王,心中冷笑更甚。
这年轻三十岁的表象之下,是丹毒正在悄然侵蚀的腐朽内囊。
“清宁。”一个带着歉意的声音在身旁轻轻响起。
姜清宁侧目,是山阳郡主李幼薇。
她今日打扮得明艳照人,看向姜清宁的眼神却带着真诚的愧色。
贺宁安慰身边人道:“我听说你们是好友,去吧,郡主找你定是有话要说的。”
姜清宁点头:“我先出去一会儿。”
话音落下,她和李幼薇并肩走到殿外,行至一处寂静的假山附近。
“前些日子是我偏激了。”李幼薇低声说道,声音诚恳,“回去后我仔细想了很久。”
“你……真的很不容易,这些年独自扛着那么多事,被京城那些人那样无端地非议指责,却依旧能走到今天……我为我之前那些冲动的话向你道歉。”
姜清宁看着李幼薇清澈坦荡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她见过太多虚伪的面孔,李幼薇的这份歉意,是少有的真诚。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和:“郡主言重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李幼薇见她没有拒人千里,眼中露出释然和欣喜,主动挽起她的手臂:“那我们……还是朋友?”
“嗯。”
姜清宁轻轻应了一声。
在这步步惊心的宫闱之中,一个真诚的盟友,总好过一个潜在的敌人。
两人相携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廊下叙话。
李幼薇不再提秦休,只聊些京中趣闻和岭南风物,姜清宁也难得地放松了些许紧绷的心弦。
“我听说你阿兄当年是赫赫战功的武将,少年英姿,恐怕比之秦休还要更加英武不凡。”
“郡主喜欢武将?”
“谁不喜欢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从小就立志嫁给一个大英雄,但不瞒你说,我怕母妃打断我的腿,所以一直没敢说过。”
李幼薇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眼中闪过狡黠。
姜清宁哑然失笑:“其实……我阿兄更像是一个文臣,他光风霁月,穿着一袭白袍,往那一站,就像是画卷上的人。”
李幼薇眼前一亮:“那你阿兄回来了,你可千万要下帖让我去玩,我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呢。”
姜清宁想到将来,不仅带上一抹温柔的笑。
“好啊,等我阿兄回来,我定要日日请你来玩,还要让阿兄请我们和小妹一起去百味斋吃点心!”
不远处,一座繁茂的紫藤花架阴影下,秦休与承延静静地伫立。
承延看着廊下言笑晏晏的姜清宁和李幼薇,又看看身边好友那深沉,却始终胶着在姜清宁身上的目光,忍不住低叹一声:
“不甘心吧?”
秦休的视线没有半分移动,薄唇紧抿,过了许久,才从喉间溢出一声回应:“……嗯。”
“那为何……”承延不解。
以秦休如今的权势地位,若真想强求,未必没有一丝机会。
秦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帮她完成心愿,比我的不甘心更重要。”
承延看着好友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愫与隐忍,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再也说不出劝慰的话。
两人沉默地伫立片刻,如同两尊融入夜色的雕像,最终在无人注意时悄然转身离去。
姜清宁与李幼薇聊了许久,正欲离开廊下去寻贺宁,一道带着刻意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清宁。”
荀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一身崭新的绯色朝服,衬得他意气风发,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姜清宁,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炫耀。
副都御使的官职让他自觉跨越了巨大的阶层鸿沟,终于有足够站在她面前的身份。
荀臣自认为现如今的他,与贺宁相比,都只差在了年纪上面,甚至贺宁只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而秦休在赐婚的那日,就已经彻彻底底地输给了贺宁,没有了与他一战的资格。
“万寿节宫宴,真是热闹非凡,我为官多年,但常年在外治水,反倒是第一次入宫参加万寿街。”
“多日不见,清宁可看到我的变化?”
荀臣刻意走近一步,试图靠近,“许久不见,清宁风采更胜往昔,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目光扫过李幼薇,带着一丝暗示。
姜清宁的脚步顿住。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荀臣那张写满得意的脸上。
眼神毫无波澜,如同在看路旁一块碍眼的石头,带着居高临下的忽视。
她甚至连一个字都吝啬给予,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眼前之人只是一团无形的空气,对着身旁的李幼薇微微颔首示意:“郡主,我们走吧。”
说完,她挽着李幼薇,径直从荀臣面前走过,衣袂飘拂,带起一丝微凉的风,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荀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极其难看,如同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升了官,成了天子新宠,满以为能让她另眼相看,却换来比从前更加彻底的漠视。
这种被踩在脚下的感觉,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他怒火中烧,却也更让他心底那股得不到的渴望疯狂滋长。
他死死盯着姜清宁和李幼薇离去的背影,眼中翻涌着执念。
“姜清宁,你绝对会后悔今日的。”荀臣恨恨咬牙。
刚要拂袖离开,一个端庄雍容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荀臣的面前,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