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尽忠要出征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镇北关。
那些正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禁军士兵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都愣住了。
紧接着,便是震天的欢呼。他们扔掉了手里的铁锹和扁担,仿佛扔掉了附在身上的枷锁。
终于不用再挖土了!
终于可以重新穿上铠甲,拿起兵器,去战场上找回属于他们的荣耀了!
镇北军的反应,则有些复杂。那些普通的士兵和低级军官,大多是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这群京城来的大爷,就是去送死的。
李琼将军给他们指的路,能是好路吗?
而赵勇等高级将领,则忧心忡忡。
帅府的书房里,赵勇看着沙盘上,代表着吴尽忠那一万禁军的红色小旗,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将军,您这么做,风险太大了。那一万禁军,毕竟是天子亲军。让他们去风哭戈壁,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咱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显扬也在一旁,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
“是啊,将军。那帮家伙虽然讨厌,但毕竟也是大周的兵。让他们去送死,是不是有点……”
“谁说让他们去送死了?”李琼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沙盘的另一端,那片代表着雪狼部圣山的区域。
“我不仅不会让他们死,我还要让他们,成为此战的关键。”他拿起另一面黑色的小旗,插在了吴尽忠行军路线的侧后方,一个极为隐蔽的山谷里。
“我已传令,让张虎率领五千斥候营的精锐,暗中跟随。他们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救人。”
“救人?”赵勇和李显扬对视一眼,更糊涂了。
“吴尽忠那一万人,在风哭戈壁扑了个空,又找不到阿古拉的踪迹,会怎么样?”李琼问道。
“他们会陷入绝望,军心涣散,甚至可能哗变。”赵勇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没错。”李琼点了点头。
“当他们断水断粮,在戈壁上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被草原的狼群和零星的游骑,折磨得快要崩溃的时候,张虎的部队,会像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张虎会告诉他们,阿古拉的真正路线,并且无私地分给他们一部分粮草,再说服他们,将功补过,唯一的希望,就是奇袭雪狼部的圣山。”
李琼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一群从绝望中看到希望的饿狼,一群想要洗刷耻辱,立下不世之功的赌徒,当他们被逼上梁山,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赵勇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李琼的全部计划。
这是一个连环计,一个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的毒计。
先用羞辱和苦役,打掉禁军的傲气。再用一个虚假的希望,将他们骗进绝境。最后,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再给他们指出一条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生路。
到那个时候,吴尽忠和他的一万禁军,将不再是为皇帝作战,也不是为吴尽忠自己作战。
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命作战!
这支被逼到极致的军队,将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向雪狼部最柔软的腹地。
而李琼自己,则可以坐镇后方,将所有的风险,都转嫁到吴尽忠的身上。
赢了,是吴尽忠将功补过,指挥有方。
输了,也是吴尽忠冒进寻衅,罪有应得。
而他李琼,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提供帮助和收拾烂摊子的好人。
“将军,您这心……”
李显扬看着李琼,半天憋出一句话:“比草原冬天的石头还硬,比九曲黄河的水还绕。”
李琼没有理会他的感慨,只是淡淡地说道:“去准备吧。给吴将军的送行仪式,要办得隆重一些。让他和他的人,走得风光一点。”
三日后,镇北关举行了盛大的出征仪式。
一万禁军,重新穿上了他们崭新的铠甲,换上了最精良的兵器,在校场上集结。
他们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菜色,但眼神里,却重新燃起了光彩。
镇北王齐振,亲自为吴尽忠授旗。
他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将此次出征的意义,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李
琼则亲自为吴尽忠,斟满了一杯壮行酒。
“吴将军,北境的安宁,大周的荣耀,就拜托您了。”
他将酒杯,双手奉上。
吴尽忠看着李琼那张真诚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李将军,放心。本将此去,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翻身上马,拔出宝剑,指向南方,意气风发。
“出发!”
一万禁军,在无数镇北军将士复杂的目光中,浩浩荡荡地开出了镇北关。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五千名穿着黑色皮甲,脸上涂着油彩的镇北军斥候,如同鬼魅一般,从另一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的草原之中。
更没有人知道,就在吴尽忠大军出发的同一个夜晚。
李琼也换上了一身紧凑的黑色夜行衣,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
在他的身后,只站着一百名同样打扮的骑士。
他们是镇北军中真正的精英,是李琼一手打造的,最锋利的那批人。
他们没有去为吴尽忠送行,也没有去关注那五千斥候。
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那是沙盘上,被李琼用朱笔,重重圈出的一个地方。
阿古拉的王帐。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吴尽忠那浩浩荡荡的一万大军吸引时,李琼真正的目标,才浮出水面。
他要做的,不是擒杀阿古拉。
他要做的,是斩首。
用最直接,最暴力,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在万军之中,取下那位草原公主的头颅。
这才是他的风格。这才是他送给吴尽忠,送给阿古拉,也送给京城那位皇帝陛下的,真正的大礼。
“出发。”
李琼拉下面具,只留下一双在黑夜中,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一夹马腹,坐下的战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冲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一百名手下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
一场瞒过了所有人的真正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