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星轨指引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青阳城的更夫正裹紧蓑衣往回走，巷尾的积雪却突然泛起细碎的银光。那光芒并非来自月色——今夜本是朔月，浓云如墨般压在城头，连最亮的北辰星都藏在云絮深处。
洛尘猛地从榻上坐起时，窗棂上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他掌心的星轨石像块被点燃的萤石，淡蓝色的光晕顺着指缝漫出来，在帐顶织出流动的光网。三年前从陨星坑底掘出这奇石时，它还只是块布满裂纹的灰石，此刻那些裂纹却如活物般搏动，仿佛有整条星河被封印在里面。
“又亮了？”苏徭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她披衣下床的动作带起一阵香风，那是白日里新换的兰草熏香，此刻却被星轨石散出的清冽寒气冲淡了大半。她指尖刚触到石面，光晕便骤然收缩，在两人之间投出一道丈许宽的光幕。
光幕里最先浮现的是无尽的黑暗，像是有人把墨汁泼进了寒潭。苏徭下意识地攥紧了洛尘的衣袖，指腹触到他袖口处的暗纹——那是他们去年在昆仑墟得到的避寒符，此刻却在微微发烫。
“是极北之地。”洛尘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他曾在古籍里见过类似的景象：永夜笼罩的冰原，连风都带着冰晶的棱角，能把活人冻成会呼吸的冰雕。光幕里的黑暗渐渐褪去，露出连绵起伏的冰丘，那些冰丘像是被巨斧劈开的玉石，断面处泛着幽蓝的光泽。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影子闯入了光幕。
那是半截竹简，斜斜插在冰丘顶端的积雪里。竹简的竹青早已褪成深褐色，边缘却泛着淡淡的金光，与洛尘贴身收藏的那截如出一辙。去年在殷墟地宫，他便是凭着那截刻满星图的竹简，才解开了上古宗门的封印，此刻见着同源之物，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你看那里。”苏徭的指尖点向光幕左下角。
冰丘的阴影里，冰层下正透出点点绯红。那颜色极淡，像是被冰水冲淡的胭脂，却在持续不断地闪烁，频率竟与他们腰间悬挂的同心花玉佩完全一致。苏徭猛地按住自己的玉佩，果然感觉到它在发烫——那是只有同心花盛放时才会有的异动。
三年前他们在忘川河畔种下同心花时，花灵曾说过此花生于阴阳交界，需得双心同频方能绽放。可极北冰原距此万里之遥，冰下的同心花又是如何存活的？
光幕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冰原上卷起漫天风雪，竹简在狂风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洛尘眼尖，看见竹简上的纹路正在变化，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渐渐清晰，竟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更奇怪的是，斗柄指向的方向，冰层下的同心花正越发明亮，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这竹简……”苏徭刚想说什么，星轨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幕瞬间碎裂成无数光点，像萤火虫般在屋里盘旋。洛尘下意识地合拢手掌，却感觉掌心传来一阵灼痛，低头时正看见那截贴身收藏的竹简从袖中滑出，与空中的光点融为一体。
竹简表面的星图正在流转，原本空白的断口处，竟有墨色的字迹缓缓浮现。那字迹像是活的，笔画间流淌着淡淡的金光，组合成四个清晰的字——极北冰原。
“极北冰原……”洛尘低声重复着，指尖抚过那些发烫的字迹。他想起去年在殷墟地宫，守陵老人曾说过，上古有七位星官，各自掌管一截刻有星图的竹简，集齐七截便能召唤星轨，洞悉天道玄机。他手中的这截是“天枢”，而光幕里的那截，看断口的形状，分明是“天璇”。
苏徭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你还记得药王谷的老婆婆说过的话吗？”
去年深秋，他们为了寻找治疗寒毒的解药去过药王谷。那位百岁老婆婆看着苏徭手腕上的同心花印记，曾幽幽叹道：“此花本是并蒂生，一在天南一在北。待到星轨重连日，阴阳交汇处，便是花开时。”当时只当是老人随口之言，此刻想来，竟像是某种谶语。
星轨石的光芒渐渐平息，屋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昏暗。窗外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已是四更天。洛尘将那截浮现字迹的竹简收好，指尖触到袖中另一物——那是片龙鳞，去年从北海冰龙身上取得，据说能抵御极北之地的酷寒。
“看来非去不可了。”苏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转身从妆匣里取出个小巧的锦囊，里面装着些晒干的同心花瓣，那是他们去年亲手采摘的，据说带着彼此的气息，危急时能相互感应。
洛尘点头，走到墙角取下那柄玄铁长剑。剑鞘上的冰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用三年前在陨星坑底得到的玄铁，请铸剑山庄的老师傅耗时半年打造而成，据说能斩断万年玄冰。他记得当时老师傅曾说，这剑需得在至寒之地方能发挥最大威力，当时只当是玩笑，此刻想来，竟是冥冥中的安排。
“收拾东西吧，天亮就出发。”洛尘将长剑背在身后，目光落在窗外。云层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露出几颗疏星，排列的形状竟与竹简上的星图隐隐相合。
苏徭应了一声，开始收拾行囊。她先是将那件狐裘披风叠好——那是去年洛尘在回鹘部落为她买的，据说用了九尾狐的皮毛，寻常寒气根本侵不透。又往包裹里塞了些伤药和干粮，最后将那枚同心花玉佩系得更紧了些，玉佩贴着心口，还带着彼此的体温。
这时，洛尘突然想起什么，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地图。那是他托人从西域都护府换来的《极北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几处危险之地：有会吞人的冰缝，有能迷惑人心的极光幻境，还有传说中栖息着雪怪的黑森林。他指尖划过地图最北端的空白处，那里只画着一个简单的星轨符号，旁边写着“无人至”三个字。
“这里应该就是目的地了。”洛尘用朱砂笔在那个星轨符号旁画了个圈。笔尖落下时，他忽然注意到地图边缘有行极小的字迹，像是后来添上去的：“冰下有城，城有七星台，台上有……”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染，已经模糊不清。
苏徭凑过来看时，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在地图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些阴影竟与星轨石投射的冰原影像渐渐重合。她忽然指着地图角落的一处注释：“你看这里，说极北冰原的冰层下有上古遗迹，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镇水台。”
洛尘凑近细看，只见那行小字写着：“镇水台深百丈，以玄冰为基，上刻北斗七星，中有水眼，连通四海。”他心中一动，想起古籍里记载的大禹治水典故，据说当时为了平息水患，大禹曾在天下四方设下四座镇水台，其中北方的一座，便在极北之地。
“难道那截竹简，与镇水台有关？”苏徭喃喃道。她想起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大禹治水时，曾用北斗星的力量指引方向，还铸造了七件神器，分别对应北斗七星，镇在四方水眼处。
洛尘没说话，只是将地图仔细折好，放进怀中。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裹挟着雪粒灌进来，带着极北之地独有的凛冽气息——他曾在古籍里闻到过这种味道，那是用冰封了千年的雪莲制成的墨香。
“天亮后，我们先去一趟城主府。”洛尘转身说道，“青阳城的城主去过极北冰原，或许能给我们些有用的东西。”
苏徭点头，将最后一件东西放进包裹——那是个铜制的罗盘，盘面刻着二十八星宿，是去年在洛阳城的古玩市场淘来的，据说能在磁场紊乱的地方辨别方向。她记得当时摊主说这罗盘是前朝遗物，曾随船队去过极北冰原的风是有牙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