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战后余波
魔神身躯崩解的刹那，天地间翻涌的血色雷云骤然停滞。那些扭曲盘旋的暗紫色电蛇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在发出最后几声不甘的嘶鸣后，化作点点墨色光屑消散在风中。玄灵界的天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猩红，露出原本澄澈如洗的湛蓝色，几缕被染成淡金色的流云缓缓舒展，像是神明在苍穹上铺开的锦缎。
洛尘拄着断裂的长剑半跪在地，虎口被震裂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珠，滴落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灵力如惊涛骇浪般冲撞着经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但当目光扫过远处幸存修士们相互搀扶的身影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涌上来，驱散了四肢百骸的疲惫。
“咳...咳咳...”影逸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银白色的发丝间沾着尘土与血污。她刚刚为了催动禁术加固封印，强行燃烧了三成修为，此刻脸色苍白得像上好的宣纸。察觉到洛尘投来的担忧目光，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别担心，我还撑得住。”
魔神消散的位置留下一个直径百丈的深坑，坑底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黑暗气息，如同毒蛇般在碎石间游窜。但这些气息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只要接触到天光便会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成无害的能量粒子。洛尘挣扎着站起身，抬手结出一道净化符印，淡青色的灵光如细雨般洒落，将最后一缕黑气彻底涤荡干净。
“胜利了...我们真的胜利了...”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起来，从哽咽的低泣逐渐变成震耳欲聋的欢呼。幸存的修士们抛却了手中的武器，相互拥抱在一起，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残破的战袍，有人跪倒在地亲吻着脚下伤痕累累的土地，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渍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晶莹的水珠。
洛尘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初入山门时，师父曾指着云海告诉他：“修道之人，所求并非长生不死，而是守护心中这片天地。”那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深意，直到此刻看着这些劫后余生的面孔，才真正明白肩上扛起的究竟是什么。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洛尘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污，声音因脱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还能行动的修士分成三队，一队负责清理战场残留的魔气，二队搜寻幸存者，三队搭建临时营地。”
影逸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颗疗伤丹药，分递给周围几位伤势较重的长老，闻言补充道：“让丹修们优先处理重伤员，特别是那些被魔气侵蚀经脉的修士，必须在半个时辰内用清心草护住心脉。另外，派专人看守魔神陨落的深坑，在彻底净化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原本混乱的战场很快有了秩序。幸存的修士们忍着伤痛行动起来，有人小心翼翼地将牺牲同伴的遗体抬到干净的空地上，用白布轻轻盖住他们尚带余温的身体；有人拿着符笔在断壁残垣上刻画净化符文，金色的灵光如同藤蔓般蔓延，驱散着角落里残存的黑暗；还有人升起篝火，将寻来的清水和干粮分发给那些虚弱的同伴。
洛尘缓步走过战场，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法宝碎片与干涸的血迹上。他看到曾经繁华的城镇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高大的城墙被魔气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街道上散落着断裂的兵器和烧焦的布料。一只羽毛被熏黑的信鸽挣扎着从瓦砾堆里钻出来，歪歪扭扭地飞向远方，不知要将这胜利的消息带给谁。
“洛尘仙尊。”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修士走上前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骨头断了。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哭腔，“青岚城...青岚城守不住了，城主他...他为了掩护百姓撤退，引爆了本命法宝...”
洛尘的心猛地一沉。青岚城城主是他早年游历结识的好友，两人曾在月下对饮，约定待天下太平后共游名山大川。他记得那位中年修士总是笑眯眯的，腰间挂着女儿亲手绣的香囊，每次提起家人时眼睛里都闪着温柔的光。
“他是英雄。”洛尘轻声说，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我们会记住他，所有为守护这片土地而牺牲的人，都将被永远铭记。”
影逸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东边发现了一处避难所，里面有不少妇孺，还有几个幸存的医修在照顾伤员。”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悲伤的面孔，声音低沉，“但魔气污染了水源，我们带的净水不多了。”
洛尘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抬头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原本有一条贯穿三州的灵脉，若是能引灵脉之水过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他刚要开口，却见天边飞来几道流光，为首的是仙域派来的援军统帅。
“洛尘道友，影逸仙子。”白衣修士落下云头，看到满目疮痍的战场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我等奉仙帝之命前来支援，没想到...”
“多谢仙域援手，只是来得稍晚了些。”影逸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仙域在战前百般推诿，直到战局胶着才肯出兵，此刻的慰问显得格外苍白。
白衣修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仙帝知晓战后物资匮乏，特命我等带来十万枚疗伤丹，五千张防御符箓，还有这些...”他挥手放出数百个储物袋，“里面是干净的水和食物，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洛尘接过玉简查看，见里面确实记载着各类物资清单，便对着白衣修士拱手道：“多谢仙帝体恤，玄灵界记下这份情。”
“份属应当。”白衣修士连忙回礼，“魔神之祸关乎三界安危，仙域岂能坐视不理。对了，妖界的援军也已在百里外扎营，妖王说待清理完边境残魔便亲自前来。”
影逸点点头：“替我们谢过妖王。如今魔神虽灭，但散落各地的残魔仍需清剿，还请仙域道友协助分兵驻守各大门派旧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年轻修士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跑来，焦急地大喊：“医修！有没有医修！这孩子快不行了！”
洛尘和影逸对视一眼，立刻赶了过去。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身上的衣服被划开数道口子，稚嫩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最致命的是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黑色的魔气正顺着伤口往心脏蔓延。
“是魔狼留下的伤口。”影逸迅速拿出银针，精准地刺入孩子身上几处大穴，暂时阻止了魔气扩散，“需要千年雪莲做药引，否则撑不过今晚。”
“我这里有。”白衣修士连忙取出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瓣上还凝结着淡淡的冰霜，“这是仙域冰原特产的千年雪莲，或许能用。”
影逸接过雪莲，立刻着手炼制丹药。洛尘则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体内的魔气一点点逼出来。孩子在昏迷中不住地颤抖，嘴里喃喃喊着“娘亲”，稚嫩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众人心上。
夕阳西下时，临时营地已经搭起了数百顶帐篷。篝火在暮色中跳动，将人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医修们穿梭在帐篷之间，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神情。丹炉前，几位丹修轮流守着，不时添入灵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洛尘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影逸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刚炖好的，加了安神草，尝尝吧。”
洛尘接过陶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着碗里漂浮的肉块，忽然想起战前热闹的市集，想起那些叫卖的小贩和嬉闹的孩童，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他轻声问。
影逸的声音低沉下来：“初步统计，修士伤亡超过七成，凡人城镇损毁过半...光是登记在册的牺牲名单，已经写满了五十张宣纸。”
洛尘握着陶碗的手微微收紧，碗沿的温度似乎也变得滚烫。他想起那些在战场上绽放的生命，想起那些没能看到胜利的面孔，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但我们活下来了。”影逸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星辰，声音带着一丝坚定，“只要还有人活着，就有希望。”
夜色渐深，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和偶尔传来的咳嗽声。洛尘没有睡意，便起身巡查。他走到关押俘虏的帐篷外，看到里面关押着十几个被魔气侵染的修士，他们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身上不时溢出黑色的雾气。
“他们还有救吗？”洛尘问守在门口的修士。
“难。”那修士叹了口气，“魔气已经侵蚀了他们的神智，除非有净化神器，否则...只能人道毁灭了。”
洛尘沉默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晶莹的玉佩：“这是清心玉，能暂时压制魔气。先试试吧，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任何希望。”
他继续往前走，来到堆放牺牲者遗体的空地。月光洒在白布覆盖的遗体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霜。几位修士正在为遗体擦拭面容，整理衣衫，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熟睡的亲人。
一位年轻女子跪在一具老者的遗体前，默默地为他梳理花白的头发。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是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洛尘认出那是药仙谷的谷主，三个月前还曾与他探讨过丹道，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节哀。”洛尘轻声说。
女子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仙尊，您说...我们付出这么大代价，真的值得吗？”
洛尘望着天边的星辰，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他们用生命换来了更多人的明天。就像这星辰，即使陨落了，也曾照亮过夜空。”
女子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爆发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却又带着一种释放后的释然。
天快亮时，妖界的援军到了。妖王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脸上带着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凶悍。但当他看到战场上的惨状时，眼中却露出了难得的凝重。
“没想到玄灵界伤得这么重。”妖王递给洛尘一个兽皮袋，“这里面是妖界的疗伤圣药‘血参膏’，对魔气造成的伤口有奇效，你拿去用吧。”
洛尘接过兽皮袋，真诚地说：“多谢妖王。”
“谢什么。”妖王摆摆手，“魔神要是真的统治了三界，妖界也讨不到好。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些残留的魔气？”
“我和影逸打算布下‘九天净化阵’。”洛尘指着远处的山脉，“那座山下面是玄灵界的灵脉源头，只要引灵脉之力催动阵法，应该能彻底净化残留的魔气。”
妖王点点头：“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妖界有的是力气大的家伙。”
接下来的日子里，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重建家园。修士们分成几队，有的深入魔气最浓郁的区域清剿残魔，有的帮助凡人百姓搭建新的住所，还有的则在各地布下防御阵法，防止魔气再次滋生。
洛尘和影逸则忙着绘制“九天净化阵”的阵图。这阵法需要耗费大量的灵石和天材地宝，两人几乎掏空了所有储物袋，又联合仙域和妖界才凑齐所需材料。布阵那天，三位仙尊级别的修士亲自出手，引动灵脉之力注入阵眼，当最后一道灵光汇入阵法时，整个玄灵界都微微震颤起来，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作一只巨大的凤凰，发出清越的啼鸣。
光柱落下的地方，枯萎的草木重新抽出嫩芽，被魔气污染的土地恢复了生机，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幸存的人们纷纷走出住所，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一个月后，临时营地已经变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小镇。街道两旁搭起了简陋的商铺，有修士在售卖疗伤丹药，也有凡人摆摊出售自己种的蔬菜。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嬉戏，他们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战争的阴霾，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洛尘站在新搭建的城楼上，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影逸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封玉简：“这是仙域和妖界传来的消息，他们同意成立三界联盟，共同维护和平。”
洛尘接过玉简，指尖抚摸着上面温润的触感，忽然笑了：“师父说得对，守护这片天地，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影逸望着远方逐渐恢复生机的田野，轻声说：“和平来之不易，我们要守住它。”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那是重建的寺庙在敲响祈福的钟声。钟声穿过田野，越过山脉，回荡在玄灵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诉说着这场胜利的来之不易，也像是在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洛尘知道，战争留下的创伤或许需要很久才能愈合，那些牺牲的人们也永远不会被忘记。但只要心中有希望，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就一定能重新焕发生机，而那些用生命换来的和平，也必将永远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