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橡皮鸭子，依旧是那只橡皮鸭子。
它甚至还很人性化的，歪了歪脑袋，对着旗舰的方向，又“嘎”了一声，仿佛在好奇地打招呼。
秃鹫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就在他准备下令，不管那是什么鬼东西，先集火轰他妈的一轮再说的时候。
异变，再次发生。
一股奇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不知从何而来，悄无声息地，弥漫了整个舰队。
那香气，不刺鼻，也不浓郁，淡淡的，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直达灵魂深处的穿透力。
一个正在操作主炮的，满脸横肉的掠夺者，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那冰冷而复杂的控制台，眼中，渐渐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狂热。
“不……这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它太冰冷了，太丑陋了，它没有灵魂！它应该是一只……一只展翅欲飞的天鹅！”
说着，他扔掉了手中的操作工具，抽出腰间的战斧，开始“叮叮当当”地，对着控制台，进行起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注定是最后一次的……艺术创作。
这一幕，只是一个开始。
整个舰队，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彻底陷入了混乱。
但那不是战斗的混乱，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全民性的，文艺复兴。
两个负责驾驶前锋舰的飞行员，突然觉得，笔直的冲锋，是一种毫无美感的，粗鄙的暴力行为。
于是，他们开始操控着两艘巨大的星舟，在虚空中，跳起了笨拙而滑稽的，双人华尔兹。
通讯频道里，不再是杀气腾腾的请战声，而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充满了无病呻吟的诗朗诵。
“啊，虚空，你为何如此的空？是因为，你也像我一样，失去了爱情吗？”
“我的炮，早已饥渴难耐！它渴望的，不是敌人的鲜血，而是在画布上，挥洒出绚烂的油彩！”
秃鹫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各种鬼哭狼嚎般的“艺术呐喊”，他感觉自己的脑血管，都快要爆开了。
他的军队，他那支令诸天闻风丧胆的，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虎狼之师……
疯了！
全他妈疯了！
“都给我闭嘴！”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谁再敢念一句诗，老子就把他塞进主炮里发射出去！”
然而，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自己那刚刚觉醒的，廉价而泛滥的艺术世界里，无法自拔。
就在秃鹫即将被这荒诞的场景逼疯的时候。
“咻——”
一道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从舰队的后方传来。
那是一道剑意。
一道李剑心发出的，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剑意”的意念。
它没有斩向任何一艘星舟的装甲，也没有攻击任何一个能量核心。
它只是轻轻的，拂过了那些已经充能完毕，闪烁着毁灭光芒的主炮炮口。
然后，那些狰狞的主炮，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下去。
它们“开火”的这个“概念”，被李剑心，从根源上，给“砸”碎了。
紧接着，又是几道意念拂过。
星舟的“飞行”概念，被斩断了。于是，它们像被拔掉电源的玩具，僵在了原地。
星舟的“防御”概念，被斩断了。于是，它们体表那层坚固的能量护盾，如同融化的冰淇淋，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整个过程，安静，优雅，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从心底里发寒的，不讲道理的绝对性。
一支武装到牙齿的星际舰队，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彻底缴械，变成了一堆……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的，无害的铁棺材。
“干得不错。”
一个平淡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上响起。
秃鹫猛地回头。
不知何时，四道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冷峻，气质沉稳如山的青年。
他身后，跟着一个神情清冷，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绝美女子。
一个笑眯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却让秃鹫感觉比深渊恶魔还要危险的白衣男子。
还有一个慵懒地打着哈欠，仿佛随时都能睡着的粉裙少女。
正是秦无涯四人。
而在他们的脚边，还跪着一个涕泪横流的身影。
是鬼影。
他此刻，正抱着秦无涯的小腿，一脸狂热而崇拜地，看着眼前这片由他昔日同僚们组成的，“大型沉浸式行为艺术展”。
“看到了吗！秃鹫！这才是艺术！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终极的自由与美啊！”鬼影指着一艘正在被船员用斧头砍成“思想者”造型的星舟，激动地喊道。
秃鹫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不是傻子。
到了这一刻，他如果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样的存在，那他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眼前这四个人，他们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战斗”的范畴。
这是……玩弄！
是在规则和概念层面上的，肆无忌惮的玩弄！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但恐惧之后，是极致的，被羞辱的愤怒！
他是谁？
他是虚空掠夺者的统领！是靠着掠夺和杀戮，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凶名赫赫的“秃鹫”！
他可以死，但绝不能，以如此窝囊，如此荒诞的方式，败在一群……艺术家的手里！
“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秃鹫的身上，爆发出漆黑如墨的，充满了贪婪与吞噬气息的法则之力，“想让我束手就擒，你们还不够格！”
他的身体，在法则之力的包裹下，开始扭曲，膨胀。
“我的道，是‘掠夺’！是这宇宙间，最原始，最根本的法则！万物，皆可为我所用！”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整个人化作一道吞噬一切的黑色流光，直扑为首的秦无涯！
他要将这个看起来最强的青年，连同他的血肉，神魂，法则，一起，掠夺殆尽！
然而，面对这足以吞噬星辰的，凶悍绝伦的一击。
秦无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扑面而来的黑色流光，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
像一个老师，准备敲响讲台，纠正一个学生最根本的，逻辑上的错误。
“你的逻辑，错了。”
秦无涯轻声说道。
然后，一拳，印了上去。
拳头与黑光，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对冲的刺目光华，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感觉，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一粒沙，落入了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