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君和李婉顺入住东宫的事儿,看似前边弄出了好大个动静。
可实际上,最终却显得波澜不惊。
唯一的麻烦,还是来福期期艾艾的凑到李承乾跟前请教的一个问题。
“殿下,对于这两位主子,奴婢们该怎么称呼呢?”
这问题来福不得不问!
甚至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让李承乾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因为,称呼这玩意儿,在皇宫之中,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说白了,称呼代表着的,是身份和地位。
宫中的身份和地位,实际上代表的,则是阶级。
这里头的讲究、利益、纠葛,若是要细细评说起来,那可就太多太多了。
李承乾摸了摸下巴,看了眼来福后,吩咐道。
“称县主便是!”
“她们二位哪怕现在没有,将来也必定有个县主身份的!”
来福闻言赶紧承诺应下,半点没有反驳的意思。
毕竟,在来福看来,这里头的事儿,那就不是他一个奴婢能多嘴的。
这是天大的忌讳来着。
更何况,李承乾是什么身份?
太子!储君!
朝堂上那些个公侯爵位,他没资格定,可一个宗室里姐妹的爵位,他难道还没资格给?
这种并不能传承,只有荣誉和俸禄,仅仅代表身份的爵位,李承乾开口了,难道别人还能不给个面子?
所以,李承乾既然说了叫县主,那就叫县主便是了。
而得到了准信的来福,这边便赶紧安排起李婉君、李婉顺二人来。
可谁知,原本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上来就遇到了麻烦。
“来福,婉君妹妹不用去那边了,就跟我一起住就是了!”
“婉顺妹妹那儿还需要郑姨照顾,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也习惯了,便把她们安排到一起便是了。”
“想必这样一来,她们母女、姐妹,当都会满意才是!”
来福听到这话,牙齿都酸了。
姑奶奶唉,你这样搞,规矩就乱了啊。
你是公主,人家是县主,还是身份上有麻烦的县主。
人哪来的资格跟你同住一个宫殿?
光是内里的装饰的安排都让人把脑瓜子想得爆炸的。
可李丽质的话,来福能反对麽?
不能!
但凡东宫还带着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李承乾把李丽质那是当女儿在疼。
还是那种疼到骨子里的女儿奴的那种。
更何况,李丽质还是正得不能再正的大唐嫡长公主。
她的话,来福一个小小的东宫内侍,哪来的资格反对?
故此,来福只能暗戳戳的先去找到了李婉君和李婉顺,传达了李丽质的安排。
他的想法是,我不敢反对你,那我让这两个一看胆子就不大的县主自己来反对,总行了吧?
结果是,不行!
李婉顺固然因为在掖庭这些日子还有生母郑观音的教导,变得跟个小兔子似的,听见点动静就瞪大个眼睛惊慌不已。
可李婉君到底是见识过风霜雨雪的。
因此都没玩什么绵里藏针那套,直言:“大事听堂哥的,小事我自会听堂姐的。”
“但凡堂哥、堂姐安排的,哪怕是鸩酒,我也甘之若饴!”
来福听到这话,真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这不特么妥妥无赖嘛!
哪有这么干的!?
怎么都来为难咱家?
咱家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来福没能从李婉君姐妹两个这儿寻得出路,那便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李丽质的安排去重新安排宫殿了。
只是,他前脚走,后脚郑观音便一手揽着害怕得瞪大着双眼流眼泪的李婉顺,一边看着对面淡定的李婉君道。
“婉君,你方才那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你真就不怕……”
李婉君看着眼前这位从小抚育她们姐妹长大的母妃,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
作为出身荥阳郑氏这等千年世家,还在大唐刚刚建国之时就被敇封为太子妃,郑观音的出身、身份、才貌自然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顶尖。
至少在李婉君的印象当中,那时候的这位母妃,端庄大气、明媚娇艳。
可如今呢,不过三十余岁不到四十的年纪,比今日见到的那位皇后婶婶也大不了几岁。
但光是看外貌的话,一眼看过去怕是二者相差得有十岁以上。
憔悴、苦闷、恐惧……
这些情绪宛若实质一般的缠绕在了郑观音这位母妃身上。
李婉君感觉眼前这个面容枯槁的妇人,身上已经看不到多少前任太子妃、荥阳郑家贵女的风范了。
但……这就是她的母妃、她的嫡母,是她的家人啊!
“母妃,没什么不合适的。”
“我等本暗弱,不过是仗着身上还带着李家血脉,却又不会对大哥的储位带来丝毫威胁,故此方能苟延残喘、苟活于世而已。”
“大哥既能顶着陛下的压力把我从外间带回来,再把妹妹和您从掖庭带出来,那婉君就认了这个大哥!”
“因为她让婉君再次有了亲人!”
“这恩情,婉君记一辈子!”
“能和母妃、妹妹再聚首,那婉君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任凭安排便是!”
郑观音深深地看了这个因生母诞下她时血崩离世,故此从小被她养在膝下的长女,苦笑着摇摇头。
“你倒是爽利了!”
“可妾身好不容易带着你妹妹苟活至今,又岂能没有点安稳度日的妄想?”
“故此,倒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太多,远不如婉君你爽利了!”
李婉君惨然一笑:“母妃,婉君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你我都不过是暗弱女子,既无权势亦无威望,旦夕祸福都在人一念之间!”
“既如此,那为何不放松心神开心度日?”
“哪怕真上当受骗最终丢掉性命了,那至少也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
“这总比小心翼翼,最终死的不明不白,临死还得后悔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要好,不是么?!”
郑观音看着眼前看似侃侃而谈,实则内心怕是早已被伤痛填满,对未来几乎不抱希望的女儿。
心头一阵阵悲恸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最终,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一把死死抱住李婉君一声痛呼。
“我苦命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