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灯在午夜准时熄灭。
林郗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借着窗外诡异的红光，她能辨认出那是一个个正字标记——有人在这里计算过天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个正字只划了三笔。
\"第四天晚上死的。\"上铺传来女孩的声音，\"墙上还有他的遗书。\"
林郗悄悄摸向墙壁，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那些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叫\"张明\"的大学生如何从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的过程。最后一行写着：\"它们不是动物，它们是——\"字迹到此戛然而止，结尾处有一道长长的抓痕。
\"别看那些了。\"上铺的女孩翻身下来，轻巧地落在林郗床边。借着微光，林郗看清这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我叫齐夏，第三次来这儿了。\"
\"第三次？\"林郗压低声音，\"这地方能重复进入？\"
齐夏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不是重复进入，是从来没能出去过。每次到第十天，一切都会重置。\"她伸出右手腕，上面有九道细小的疤痕，\"这是我给自己做的记号。理论上我现在应该是第十轮了，但前六次的记忆很模糊。\"
林郗的后背窜上一股寒意。她想起教室黑板上的数字\"7\"和血迹箭头。\"你知道'不要相信生肖'是什么意思吗？\"
齐夏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看到那个了？\"她警惕地看了眼宿舍其他床位，凑到林郗耳边，\"生肖只是执行者，真正控制这里的是——\"
刺耳的起床铃骤然响起，打断了齐夏的话。宿舍灯光大亮，林郗这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八个人——昨天幸存的十七人已经少了一半多。
\"早安，小老鼠们。\"广播里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七点整在走廊集合，迟到者将受到惩罚。今日游戏主持人：生肖·牛。\"
齐夏的脸色变得煞白：\"糟了，是'牛'。\"她飞速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塞给林郗，\"藏好，关键时刻能救命。\"
林郗捏了捏布包，里面似乎是几片药丸。没等她发问，齐夏已经闪出了宿舍。
走廊上，幸存者们沉默地列队。林郗注意到昨天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李香玲——正瑟瑟发抖地站在角落，手腕上缠着绷带。另一边，西装精英男的死似乎没有给任何人带来悲伤，他的位置被一个染着红发的青年取代，那人正不耐烦地用脚尖敲打地面。
\"跟我来。\"广播里的声音命令道。
队伍被带到一个螺旋楼梯前。楼梯通体漆黑，扶手是某种动物的脊椎骨造型，每一级台阶上都刻着数字。楼梯中央站着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头部是巨大的牛头面具，两个弯角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今日游戏：无尽阶梯。\"牛头人用低沉的声音宣布，\"规则很简单——向上跑。楼梯会不断坍塌，停下的人会掉下去。\"
他侧身让出楼梯入口，林郗看到楼梯下方是无底的黑暗，隐约能听见从深处传来的、像是无数人同时呻吟的声音。
\"前五名到达顶层者获得奖励，最后三名接受惩罚。\"牛头人补充道，\"现在，开始。\"
没有倒计时，没有预备信号。牛头人话音刚落，红发青年就第一个冲上了楼梯。其他人愣了一秒，随即争先恐后地跟上。林郗被推搡着踏上第一级台阶，立刻感到不对劲——台阶在脚下轻微晃动，像是活物般不安分。
跑到第三层时，第一声惨叫从下方传来。林郗不敢回头，但从其他人的反应判断，已经有人掉下去了。台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像被无形的大嘴啃食，边缘处化为黑色粉末飘散。
\"不要停！\"齐夏在前方喊道，\"塌陷速度会越来越快！\"
林郗调整呼吸，强迫自己保持节奏。她的手掌和大腿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活命这不算什么。跑到第七层时，楼梯突然剧烈倾斜，几个人猝不及防滑向边缘。林郗抓住扶手，那触感让她毛骨悚然——真的是骨头，还带着诡异的温度。
\"救命！\"李香玲的尖叫从右后方传来。眼镜女孩抓住了扶手，但她的手臂力量显然不足以支撑体重，正在一点点滑落。
林郗的大脑飞速运转。救人意味着可能落后，但见死不救又违背她的本性。就在她犹豫的刹那，一个身影已经折返——是昨天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他叫陈俊南，在第一场游戏中咬伤手背保持安静的那位。
\"帮忙！\"陈俊南对林郗喊道，同时伸手去拉李香玲。
楼梯再次倾斜，这次幅度更大。林郗看到下方的台阶正在成片消失，黑暗像潮水般上涨。她咬牙抓住李香玲的另一只手，两人合力将女孩拉了上来。
\"谢谢...谢谢你们...\"李香玲泣不成声。
\"别废话，跑！\"陈俊南推着两个女孩向前。
三人组成的临时小队继续向上。林郗注意到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已经到达了某个转折点。楼梯的构造开始变得怪异，有时连续两三级台阶高度相差半米，有时又突然变成需要攀爬的垂直面。
第十层平台上，红发青年正蹲在地上喘气。看到林郗一行人，他露出狰狞的笑容：\"拖后腿的来了。\"突然伸手推向最前面的李香玲。
陈俊南眼疾手快拉回李香玲，自己却被红发青年撞到栏杆上。栏杆发出不祥的\"咔嚓\"声，陈俊南半个身子已经悬空。
\"你干什么！\"林郗怒吼。
红发青年耸耸肩：\"淘汰后三名，不是吗？\"他转身继续向上跑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螺旋楼梯的拐角。
林郗和李香玲合力拉回陈俊南，发现他的右臂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脱臼了。
\"你们先走。\"陈俊南咬牙道，\"我这样只会拖累你们。\"
\"不行！\"林郗想起齐夏给的布包，掏出一粒药丸塞给陈俊南，\"止痛的，先吃了。\"
陈俊南吞下药丸，脸色很快好转。三人继续向上，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楼梯的塌陷已经接近他们脚下，最近时只有两三阶的距离。
\"那里！\"李香玲突然指向左侧墙壁。在楼梯与墙壁的夹缝中，隐约可见一个暗门，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数字\"7\"。
林郗心头一震。这与第一天发现的线索对上了！但没等她细想，身后传来巨大的断裂声——整段楼梯正在崩塌！
\"跳！\"陈俊南推着两个女孩冲向暗门。林郗撞在门上，发现它比想象中沉重得多。三人合力撞击下，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黑暗。浓稠得几乎实质化的黑暗从门缝中溢出。楼梯崩塌的声音近在咫尺，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进去！\"林郗带头钻进门缝。里面出人意料地宽敞，像是一条维修通道。三人刚进入，身后的门就自动关闭，将楼梯崩塌的巨响隔绝在外。
通道里只有墙壁上微弱的应急灯提供照明。林郗注意到地面有拖拽的痕迹，还有零星的血迹延伸向黑暗深处。
\"我们不该来这里。\"李香玲颤抖着说。
陈俊南检查着自己的胳膊：\"总比掉下去强。那下面...你们听到了吗？像是有人在哭。\"
确实，即使隔着门，林郗也能隐约听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像是无数痛苦灵魂的合唱。她打了个寒战，决定不深想那意味着什么。
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小室，中央摆着一张金属桌，桌上放着一个老式录音机。墙上贴满了照片，林郗凑近看，发现都是之前参与者的面容，每张照片下面标注着日期和\"淘汰\"字样。
录音机上贴着一张便条：\"播放我。\"
三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最终林郗按下播放键，磁带转动发出沙沙声，随后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你找到了安全屋。这里不受生肖监控，但停留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否则通风系统会自动关闭。\"录音停顿了一下，\"听着，终焉之地不是游戏场，而是筛选装置。他们在寻找某种特定人格类型，其他人都会被'回收'。数字标记的通道通向不同实验区，7号是记忆控制...\"
录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电子噪音。几乎同时，通道里的灯光开始闪烁，通风口的嗡嗡声逐渐减弱。
\"氧气要停了！\"陈俊南拉起两人，\"我们得回去！\"
他们原路折返，却发现来时的门已经锁死。李香玲开始恐慌地捶打门板，但毫无反应。林郗注意到墙壁上有一个之前没看到的红色按钮，不假思索地按了下去。
墙壁突然移开，露出一个狭小的电梯间。三人挤进去，电梯自动上升，经过一段令人窒息的黑暗后，门开了——他们竟然直接到达了楼梯顶层！
牛头人正等在那里，身旁站着已经到达的五个人，包括那个红发青年。看到林郗三人从电梯里出来，牛头人的面具似乎扭曲了一下——如果牛会皱眉的话，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违规使用捷径。\"牛头人低沉地说，\"但...规则没有禁止。\"
红发青年跳起来：\"这不公平！他们作弊！\"
牛头人转向他：\"你质疑裁判？\"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红发青年立刻闭嘴了。
\"前五名获得今日奖励：额外食物配给。\"牛头人宣布，\"最后三名...\"他看向队伍末尾——一个中年妇女、一个白发老人，还有那个差点被红发青年推下去的女孩，\"淘汰。\"
林郗这才注意到楼梯口不知何时多了三个金属笼子。牛头人像拎小鸡一样抓起三人，分别塞进笼子。笼子底部突然打开，三人尖叫着坠入黑暗。惨叫声持续了惊人的长时间，最后以三个遥远的、湿漉漉的撞击声结束。
\"明日游戏由生肖·虎主持。\"牛头人说完便离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
幸存者们沉默地走向食堂。林郗注意到齐夏不在其中——她要么已经在前五名中先行离开，要么...林郗不愿想另一种可能。
食堂里，红发青年故意撞了林郗一下：\"明天别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推下去。\"
陈俊南想上前理论，被林郗拦住。她发现食堂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牌：剩余8天23小时59分。数字鲜红如血。
李香玲小声啜泣起来：\"我们真的能活到第十天吗？\"
林郗没有回答。她摸到口袋里齐夏给的布包，里面还剩两粒药丸。布包内侧绣着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字：\"找羊，它不一样。\"
窗外，终焉之地的天空呈现出病态的紫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团不断蠕动的暗影悬挂在天顶，像一只注视一切的眼睛。
第二夜即将来临。而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生肖·虎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