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彩绘玻璃斜射在脸上时，我正躺在一座环形图书馆的中心。右手小指缺失处不知被谁缠上了绷带，暗红色的符文在纱布上蜿蜒，像一群正在迁徙的蚂蚁。
\"时之沙漏翻转第二次。\"
穿洛丽塔裙的小女孩站在阅览梯顶端，怀抱着比她人还大的沙漏。细沙从底部倒流回顶端的过程中，我亲眼看见她左手的三根手指迅速老化成枯骨，又在沙流完全逆转时恢复如初。
齐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盯着看，那是时间看守。\"他递给我半块发霉的巧克力，\"吃下去，今天需要大量血糖。\"
图书馆突然震动起来。书架像多米诺骨牌般依次移动，构成新的迷宫通道。陈俊南骂骂咧咧地从哲学区钻出来，衬衫上沾着可疑的黏液。
\"老子刚被本亚里士多德选集咬了屁股！\"他掀开衣摆，露出腰侧正在渗血的牙印，\"这鬼地方的每本书都他妈是活的！\"
甜甜和乔家劲从另一侧通道出现。女孩的金发间别着枚金属发卡，我认出那是昨天输液架的零件改造的。乔家劲手里捧着本不断挣扎的《本草纲目》，书脊上凸起的血管正随着他的脉搏跳动。
\"各位早上好。\"楚天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坐在悬空的阅览台上，白大褂换成维多利亚风格的礼服，手里把玩着一把青铜拆信刀，\"今日游戏：藏书迷宫。\"
沙漏女孩突然出现在我们中间，她踮起脚在每个人掌心放了一枚鳞片状物体。我的那片触到皮肤就开始溶解，在手腕内侧形成个倒计时数字：05:59:59。
\"规则一：六小时内找到《终焉之书》\"
\"规则二：书籍只饮真相之血\"
\"规则三：说谎者每说一次真话，迷宫扩大一倍\"
陈俊南猛地扭头看我：\"又是你搞的鬼？\"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硬币，发现它不知何时变成了眼球形状，瞳孔部分正在渗出黑色黏液。
图书馆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数以万计的书籍同时张开书页，露出内页里密密麻麻的尖牙。最近的一本《战争与和平》突然伸长书脊，像蜥蜴舌头般卷住甜甜的脚踝。
乔家劲一拳砸中书脊中央的装订线，书籍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泛黄书页散落一地，每张纸上都浮现出血字：
「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就给你指路」
甜甜颤抖着捡起一页：\"这、这是要我们...\"
\"用秘密喂它们。\"齐夏已经割开手指，将血滴在《梦的解析》封面上，\"越痛苦的真相越能换来重要线索。\"
血珠接触书皮的瞬间，整本书剧烈痉挛起来。书页间浮现出模糊画面：穿着病号服的齐夏被绑在电击椅上，电极连接的却是他完好的右眼。
「合格」书籍吐出张烫金书签，上面画着迷宫局部地图。
陈俊南突然揪住我衣领：\"你他妈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他指向远处正在移动的书架，\"上次有个说谎者，光是他呼吸就让迷宫变成了三公里长的绞肉机！\"
我挣脱他的钳制，发现掌心倒计时已经跳到了05:45:33。最邻近的书架突然倾斜，《罪与罚》的扉页自动翻开，露出空白的内页。
「记者的笔比枪致命，不是吗？」
冷汗顺着脊椎滑下。三年前那篇失实报道，被霸凌学生的自杀，这些连催眠治疗都没能挖出的记忆，此刻正在书页上清晰重现。
\"别听它的！\"甜甜想抢走书籍，但《追风筝的人》突然飞起来缠住她的脖子，\"林郗你...\"
硬币在口袋里发烫。我咬破食指按在书脊上，感受到某种东西正从伤口被抽离：\"去年地铁塌方事故...我收了施工方的钱...篡改了伤亡人数...\"
书页疯狂翻动，我的右手无名指开始透明化。当指根完全消失时，书籍呕出团带着体温的丝线，展开是张人体解剖图，心脏位置标注着\"终焉之书藏于此\"。
\"医学区！\"乔家劲刚要行动，整个图书馆突然剧烈摇晃。书架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向四周移动，天花板在我们头顶不断升高。
陈俊南一拳砸在书架上：\"操！又说真话了是不是？\"
倒计时显示05:30:00，而医学区现在远在三公里外。更可怕的是，所有书籍都开始重复我刚刚的供词，声浪叠加中，图书馆的地板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齐夏突然扯下眼罩。他完好的右眼里，瞳孔正在分解成无数光点：\"跟我走。\"光点组成发光的路径指向下方，\"真正的藏书室在...\"
他的话被巨响打断。二十米外的书架轰然倒塌，潮水般的书籍向我们涌来。《百年孤独》张开书页裹住陈俊南的头，《沉默的羔羊》正用书脊勒紧乔家劲的脖子。
甜甜突然摘下金属发卡刺入《小王子》的书脊：\"用血写假话！它们分不清说谎者的谎言！\"
我掏出眼球硬币按在最近的《百科全书》上：\"我从未后悔当记者！\"
剧烈的灼烧感从掌心窜到肘部。书页上浮现的画面却是我在主编室摔记者证的情景。书籍发出高频尖叫，突然自燃成灰烬。其他书籍像遇到天敌般纷纷退避。
\"有效！但...\"甜甜看着我正在碳化的右臂。
\"继续！\"我冲向医学区方向，对沿途书籍大喊：\"我相信正义终将胜利！\"——实际在收受贿赂那晚就把理想埋葬了。
\"我从不利用他人痛苦！\"——那篇校园霸凌报道故意刺激了受害者母亲的精神疾病。
每句谎言都让更多书籍燃烧，但我的右臂已经失去知觉。当医学区大门出现在视野里时，陈俊南突然拽住我：\"够了！再烧下去你整个人都会...\"
\"05:00:00\"倒计时在我们手腕上闪烁。大门上的铜牌写着\"禁闭室\"，透过小窗能看到里面摆着本被铁链锁住的书，封面是人皮制成的，中央凹陷处正随着心跳频率鼓动。
「需要三把钥匙」铁链上挂着三个密码锁。
齐夏的眼罩不知何时又戴了回去。他指向铜牌下方几乎被磨平的铭文：\"不是钥匙，是祭品。\"
我们终于看清那行小字：
「一具完整躯体，一段纯粹记忆，一个未说出口的真相」
乔家劲突然开始脱外套：\"老子肉多。\"
\"没用的。\"沙漏女孩不知何时站在禁闭室屋顶，\"必须是自愿献祭的完整存在。\"她歪头看向我，\"比如说...某个正在消失的说谎者？\"
陈俊南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上次...那个说谎者也是...\"
倒计时跳到04:30:00。整个图书馆开始倾斜，书籍像雪崩般从高处滑落。甜甜突然抓住我的残肢：\"还有别的办法！那本《谎言构造学》提到过...\"
巨响淹没了她后面的话。楚天秋乘着《一千零一夜》飞毯降临，拆信刀正抵在一个兔头人的太阳穴上：\"临时追加规则——\"刀尖刺入，兔头人开始溶解成墨水，\"用管理员的血可以暂时蒙蔽规则。\"
墨水暴雨中，我扑向禁闭室大门。眼球硬币自动嵌入人皮书的凹陷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最后一根锁链断裂前，我听到楚天秋的轻笑：
\"明天见，亲爱的巴别塔建造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