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翊坤宫内烛火摇曳。年世兰慵懒地靠在榻上,手里轻轻拨弄着一串佛珠。
这时,颂芝匆匆走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而后直起身子,脸上带着几分八卦的神色,急切地说道:“娘娘,奴婢刚得了消息,可真是一桩热闹事儿。说是夏常在给李嫔行礼的时候,竟然只是敷衍地半蹲了一下。这李嫔眼尖得很呐,当场就把这事儿抓住不放,硬是让夏常在到长春宫外罚跪呢。”
年世兰听到身边侍女的禀报后,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夏氏平日里就行事张狂,不知收敛,如今做出这等不合规矩之事,分明是咎由自取,受些惩罚也是活该。李嫔虽说如今失了势,可到底根基还在,左右日后是要复位的,且走着瞧吧。”
颂芝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接着说道:“娘娘您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夏氏能有如今这般出丑的际遇,也多亏了娘娘当时留了个心眼 ,吩咐夏氏的教养嬷嬷不必太过用心教导。您瞧,如今可不就闹出这般笑话了,也算是给她个教训。”
年世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透过袅袅升腾的热气,望向窗外,悠悠说道:“在这宫里,守规矩是最要紧的。夏氏连这点都做不好,往后的日子,怕是还有更多苦头要吃。”
“当然了在这后宫里,蠢笨有蠢笨的好处 ,”年世兰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侍女,接着说道,“若是人人都如同皇后一般心思深沉,那才叫头疼呢。你们说说,这皇后,整日里心机算尽,到底图个什么?又何必非盯着三阿哥不肯放呢?”她微微坐直身子,语气中满是嘲讽,“只要李嫔在一日,她就一日不能养着三阿哥。再说了,这日后无论谁当了皇帝,按规矩不都得叫她一声皇额娘吗?真不知她这般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站在一旁的颂芝连忙附和,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娘娘真是睿智,一眼就把这事儿看透了。只是这皇后弄权久了,心思越发狭隘,又怎么肯容下两位太后呢?在她心里,怕是只有自己稳坐后宫之首,大权独揽,才算是称心如意。”
年世兰拿起桌上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她深知皇后的脾性,那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手段狠辣的人。此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安陵容的身影,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升起——拉拢安陵容。这安陵容虽说出身不高,却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而且心思细腻,是个可造之材。
“这安陵容,倒是个有脑子的,”年世兰喃喃自语道,“若是能为我所用,倒也能添几分助力。只是皇后那边,若是太过相逼,把人逼急了,恐怕会得不偿失。”想到这里,年世兰微微皱眉,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才能巧妙地将安陵容拉拢过来,又不让皇后察觉,同时还能避免安陵容心生反感。这后宫的争斗,就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
时疫如一头凶猛的巨兽,在宫中迅速蔓延,所到之处人心惶惶。太监宫女们脚步匆匆,神色慌张,个个都用手帕捂着口鼻,生怕被疫病盯上。后宫之中,往日的欢声笑语已然绝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与担忧。
皇上已经足足七八天未曾踏入后宫半步,整日都被困在养心殿中,与大臣们商议着应对这可怕时疫的对策。殿内,灯火通明,奏折堆积如山,君臣们疲惫的面容上满是焦虑与凝重。
而在华妃的翊坤宫,气氛同样压抑。江城每隔三天两头便会前来,名义上是为华妃请平安脉,可那眼神中的急切与试探,早已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实则是在询问年世兰,是否要趁着这混乱之际出手。
这一日,江城又一次踏入翊坤宫。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而后起身,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半躺在贵妃榻上的年世兰,开口问道:“娘娘,如今这宫中的时疫愈发凶猛,每日都有新增的病患,形势不容乐观,不知娘娘预备着如何应对?”
年世兰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瞥了江城一眼,心中暗自冷笑,知道这太医怕是急不可耐了。也难怪,她早已听闻,太医院的多位太医为了研制克制时疫的药方,已经不眠不休好几日了,个个累得形容憔悴。其中,温实初更是废寝忘食,整日把自己关在药房中,潜心研究时疫的方子,可至今仍未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年世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却并未立刻作答。她轻轻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翠玉戒指,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这宫中大乱,对她而言,既是危机,亦是难得的机遇。若是此时贸然出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可若按兵不动,又恐错失这扳倒对手的绝佳时机 。
年世兰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侍奉的宫女退下,待殿内只剩下她与江城,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笃定:“不必应对。你研制克制这疫病的方子,可是耗费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太医院那群太医,虽说平日里自诩医术高明,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又能有多大能耐?你想想,若他们真有本事,能在短短半月内研究出有效的方子,皇上还用得着这般整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吗?”她微微仰起头,眼神中满是对太医院众人的不屑。
江城微微颔首,脸上闪过一丝焦虑,拱手说道:“娘娘所言甚是,只是眼下时疫愈发猖獗,宫中乱成一团,不知咱们究竟该何时出手呢?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错失良机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年世兰的神色,急切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年世兰瞧着江城那副毛躁的模样,心中暗自摇了摇头。她心想,这江城办事还是太过急切了些,不过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在这风云变幻的宫中,局势瞬息万变,谁都想趁着混乱谋取最大的利益,难免会沉不住气。
“不必着急,”年世兰语气平静,神色却透着几分精明,“这宫中之事,讲究的是一个‘稳’字。过早出手,行事痕迹太过明显,只怕会引起皇上的疑心。皇上何等精明,稍有风吹草动,他便能察觉。咱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一击即中,方能万无一失。”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望向远处那片被阴霾笼罩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场争斗的最终结局 。
三日后的清晨,熹微的晨光还未完全驱散宫中的寒意,一道道懿旨便如雪花般飞传至各宫。各宫嫔妃们接到皇后突然召集的命令,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纷纷匆忙梳妆打扮,而后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向着皇后所居的景仁宫赶去。
众人到齐后,只见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凝重。嫔妃们相互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皇后此番突然召集的缘由。这时,皇后轻咳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嘈杂,缓缓开口:“今日召诸位妹妹前来,实是有一件不幸之事要告知大家。四阿哥,不幸沾染了时疫。”此言一出,殿内瞬间一片哗然,嫔妃们面露惊惶,纷纷交头接耳。
说起四阿哥的住处,本是安排在寿康宫,那里清幽宁静,本是个适合孩子居住的地方。只是后来,皇后向太后进言,言辞恳切:“太后,您向来身子骨不算硬朗,平日里就需要多多静养。四阿哥年纪尚小,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虽说天真烂漫,但若是在寿康宫玩闹起来,不小心扰了您的清净,那可就不好了。再者,皇上目前还没有为四阿哥寻觅养母的打算,依臣妾看,不如将四阿哥安置在撷芳殿居住。那儿宽敞,也方便照料,不至于惊扰到您。”太后听了,微微颔首,觉得皇后所言在理,便没提出什么异议。
此时,年世兰站出身来,脸上带着几分疑惑,脆声问道:“皇后娘娘,这四阿哥向来乖巧,平日里也甚少外出走动,好端端地怎么会染上时疫呢?”
皇后脸上露出一脸惋惜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唉,这事儿说来也是意外。四阿哥身边有个叫小德子的太监,前几日便出现了发烧的症状。当时只当是普通的风寒,没太在意。谁能想到,竟是这可恶的时疫。想必就是这小德子,不小心将疫病传染给了四阿哥。可怜四阿哥,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般病痛折磨。”说罢,皇后还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好似真的十分心疼四阿哥一般 。
沈贵人端坐在景仁宫内,可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上面。她的耳畔不断回响着皇后娘娘刚才说的话——四阿哥被一同带到宫中,且不幸沾染时疫。
沈贵人深知,四阿哥原本一直住在寿康宫,由太后悉心照看。她不禁暗自思忖:这四阿哥染上时疫,那整日与他相处的太后可如何是好?寿康宫又是否已被疫病波及?
心中这般忧虑着,待皇后宣布完四阿哥染疫之事,她立刻起身,身姿优雅却难掩急切,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后,柔声问道:“皇后娘娘,这四阿哥一直住在寿康宫,如今既然不幸沾染上了时疫,那太后她老人家那边是否安康?宫中时疫肆虐,太后万金之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沈贵人的声音轻柔,却满含着真切的担忧。
皇后听闻,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仪态端庄地微微点头,语气平和地说道:“沈贵人有心了,难为你时刻将太后的安康放在心上。太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切安好,并未受到时疫的侵扰。本宫已经加派人手在寿康宫严加防范,每日都仔细地打扫、消毒,还安排了太医院得力的太医时刻待命,所以妹妹不必过于忧心。”皇后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在向众人展示她对太后周全的照料 。
年世兰慵懒地斜倚在椅背上,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悠悠地开口,“沈贵人还不知道吧,如今这四阿哥,早已经不住在寿康宫了。”她微微抬眼,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与戏谑,最后落在沈贵人略显惊讶的面容上,接着道,“皇后娘娘一片孝心,怕四阿哥整日里爱玩闹,扰了太后清净,便早做主把人挪去了撷芳殿。”说罢,她轻轻放下玉佩,端起一旁的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后。
皇后面色平静,端庄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仪态万千地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和声说道:“妹妹的消息可真灵通啊。”她的声音柔和温婉,却隐隐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也是实在担心,四阿哥年纪尚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寿康宫乃是太后清修之地,若是真的惊扰到太后,影响了太后养病,那可就罪过大了。所以斟酌再三,才决定将四阿哥安置到撷芳殿,那里宽敞些,也方便照料。”皇后娓娓道来,言辞恳切,一副为太后和四阿哥着想的模样。
年世兰放下茶盏,用手帕轻轻拭了拭嘴角,再次开口:“如此看来,皇后娘娘思虑周全,倒是我们疏忽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四阿哥如今染了时疫,那皇后娘娘可派人给四阿哥请了太医?虽说皇上平日里对四阿哥不怎么上心,可四阿哥到底是皇上的血脉,这皇家子嗣,身份尊贵,皇后娘娘还是得派些能干的太医去给四阿哥瞧瞧,可别误了病情才好。”年世兰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皇后的神色,那眼神里,似是关切,又似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