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把最后半块糖糕塞进嘴里时,洛宁城的日头正爬到城隍庙飞檐尖上。
阳光刺得他眯起眼,檐角铜铃随风轻响,像是谁在远处敲着更鼓。
他舔了舔唇角的芝麻,望着街角茶楼里几个交头接耳的茶客——其中穿青布短打的,是天枢阁安插在市井的线人;穿湖蓝衫子的,是六扇门里朱捕头的耳目。
茶香混着点心油香从窗缝飘出,却掩不住他们压低嗓音时透出的紧张气息。
“神判门秘传武学图谱……”他故意在昨日黄昏的酒肆里打了个酒嗝,声音含混不清,“当年老周头藏在香炉底下的,可不止卷宗。”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他正蹲在东市当铺前数青石板的裂缝。
风从巷尾吹来,带着潮湿的霉味与铁锈气息。
【检测到关键局设,生成选项:茶楼包厢\/当铺柜台\/码头货仓】
方仁杰用鞋尖碾过第三块裂着蛛网纹的石板——茶楼人多眼杂,朱捕头的人能把屋顶掀了;当铺后巷窄得转不开刀,天枢阁的刺客能堵死退路。
他抬头望向东边泛着白浪的洛水,货仓外是码头,货船往来带起穿堂风,既能藏柳姑娘的暗桩,又能借潮水声掩盖铜钲机关的动静。
海风咸腥扑面,夹杂着木料腐朽的味道。
“选码头货仓。”他低声道,指腹擦过腰间更夫铜钲的刻纹——这东西藏着他磨了三年的短刃,敲起来的脆响能传半条街。
指尖摩挲那道凹陷的刻痕,仿佛又摸到了奶娘断腕时溅在砖上的血。
月上柳梢头时,方仁杰裹着件玄色大氅站在货仓门口。
夜风卷着盐粒拍在脸上,微凉而粗糙。
他往掌心哈了口气,白雾里露出半张涂黑的脸——左颊贴了块狗皮膏药,右耳坠着颗褪色的红珊瑚,活脱脱个走南闯北的海商。
呼吸间满是霉味混着海水咸腥,熏得鼻腔发涩。
货仓里堆着半人高的盐包,霉味混着海水咸腥往鼻子里钻。
脚步踩在盐包缝隙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弯腰掀开最里面那堆盐包,露出底下埋着的铜钲机关:三根细麻线从门闩、窗棂、房梁垂下,分别系着铜钲的撞锤。
铜丝冰冷,缠在指节上微微发颤。
只要有人碰门、翻窗、或者踩上中间那块松木板,三响铜钲能把半条码头的更夫都引来。
“小方。”
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猫爪掠过瓦片。
方仁杰抬头,就见柳姑娘蹲在房梁上,月光透过破瓦漏下来,照得她腰间的银线绣囊闪了闪——那是她情报网的标记。
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尾游动的鱼。
她指尖压在唇上,另一只手比了个“三”的手势:外围有三拨暗桩,两拨是天枢阁的,一拨像是朱捕头的人。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淡淡的檀香,是她身上惯用的香粉。
方仁杰冲她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个油渍斑斑的布包——里面裹着张画满鬼画符的黄纸,是他照着神判门残卷临摹的假图谱。
布包沉甸甸地落在盐包上,散发出一股陈年墨香。
他把布包往盐包上一搁,自己往角落的草垛里一缩,动作带得肩头伤口抽痛——那是昨夜蒙面人刺的,血痂还没结牢。
血腥气在鼻腔里萦绕不去。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时,货仓外传来脚步声。
风中夹杂着碎叶,打着旋儿扫进门槛。
方仁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脚步声很轻,却带着股子狠劲——落脚时前脚掌先着地,是练过缩骨功的人在压着步子。
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骨头。
他摸向铜钲的手顿了顿,又缓缓收回来——来的要是小喽啰,铜钲一响就跑了;他要钓的,是那条能拍板的大鱼。
“吱呀——”
木门被推开条缝,冷风灌进来,卷起草垛里的碎叶。
风里还有一丝淡淡的毒草气息。
方仁杰眯起眼,就着月光看见三道黑影闪进来。
为首的那个中等身材,腰间佩着柄鲨鱼皮鞘的短刀,面上戴着副青铜面具,只露出下半张紧抿的嘴——唇色发乌,像是常年浸在药里。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条盘踞的蛇。
“货呢?”面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带着股金属刮擦的刺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混合着血腥味。
方仁杰没动,盯着对方的鞋——皂色快靴,靴底沾着洛水码头特有的青泥,前掌磨损比后跟重,是常走船板的人。
“先看你们的诚意。”他故意把声音压得粗哑,“天枢阁的令牌,我要见副阁使以上的。”
面具人顿了顿,伸手入怀。
方仁杰的手指悄悄勾住铜钲的线——要是摸出来的是普通腰牌,他立刻敲响机关。
当啷一声,块玄铁令牌被抛在盐包上。
月光下,背面九道刻痕像九道凝固的血。
方仁杰的呼吸一重——和昨夜那枚副阁使令牌纹路一样,但这枚边缘多了道月牙形缺口。
他记得二十年前,奶娘抱着他躲在地窖时,透过砖缝看见的那个玄衣人,腰间令牌好像也有这样的缺口。
“现在信了?”面具人上前两步,短刀的鲨鱼皮擦过盐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图谱。”
方仁杰捏着布包站起来,肩头的伤扯得他倒抽冷气。
手指摩挲着布包表面,触感粗糙如旧帛。
他装作踉跄,布包顺势滑到盐包边缘——只要再往前半步,面具人就会踩上松木板,触发第三道铜钲。
“急什么?”他扯了扯大氅,锁骨处的刀疤隐隐作痛。
“我要见九局大人。”
面具人的手指在刀鞘上敲了两下。
身后两个黑衣人突然发难,刀光直取方仁杰咽喉!
方仁杰早有准备,矮身躲过的同时扯动门闩上的麻线——当!
第一声铜钲炸响,震得屋梁积灰簌簌落下。
但那两个黑衣人像是早料到他会躲,刀锋骤然转向他的腿弯。
方仁杰咬牙旋身,短刃从铜钲里滑出,在月光下划出银弧——他这才发现,两个黑衣人眼里没有焦距,脖颈处泛着青紫色的斑——是被下了蛊的死士!
“退下。”面具人开口,声音里多了丝不耐。
两个黑衣人像是被掐断了线的傀儡,“扑通”栽倒在地,后颈插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方仁杰的短刃抵在面具人喉结上时,第二声铜钲刚好响起。
柳姑娘的身影从房梁跃下,短刃架在最后一个活口的脖子上——但那活口已经咬碎了嘴里的毒囊,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你比我想的更狠。”方仁杰盯着面具人青铜面具上的纹路——是九局的局字,用金丝嵌的。
金属的寒意贴着皮肤,让他想起那年地窖里的刀锋。
面具人突然笑了,笑声透过面具闷闷的:“你比我想的更能活。当年神判门满门抄斩,连奶娘都被沉了洛水,你倒是在更夫堆里藏了二十年。”
方仁杰的短刃压进半分,血珠顺着面具人的喉结往下滚:“所以你今天来,是要补这一刀?”
“不。”面具人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方仁杰腰间的铜钲,声音贴近耳畔,“我来,是要告诉你——九局大人,想见见能把天枢阁搅得鸡飞狗跳的更夫。”
货仓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柳姑娘唤来的陈捕头衙役。
灯笼火光透过窗缝映进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方仁杰望着面具人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月光照在他的短刀上,刀鞘上的纹路突然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地牢里的血——那把刀,砍断了奶娘的手腕。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响:【检测到关键抉择,生成选项:当场揭穿\/尾随离开\/假意交易】
方仁杰摸了摸怀里的玄铁令牌,又看了看地上两个死士后颈的银针——九局大人的影子,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面具人走到门口时顿了顿,侧头望向方仁杰:“明晚子时,洛水渡头。”
他摘下面具,露出张左颊带刀疤的脸——和昨夜那个蒙面人,长得一模一样。
方仁杰盯着系统选项的瞬间,喉结在月光下滚动了一下。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铜钲的刻纹——昨夜奶娘断腕时喷在砖缝里的血,此刻正随着心跳在太阳穴里突突直跳。
“假意交易。”他咬着后槽牙吐出三个字。
选这个不是赌,是算准了天枢阁要的从来不是图谱,而是他这条“能搅浑水的鱼”。
系统提示音刚落,他便弯腰捡起地上的油渍布包,指腹隔着粗布蹭过临摹的残卷边缘——这张黄纸他用洛水沉木泡了七日,摸起来比真的还糙三分。
“副阁使大人既然诚意十足。”方仁杰扯松大氅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白刀疤,“这图谱便交予阁下过目。”他将布包抛向面具人,手腕翻转时,藏在袖中的细麻线轻轻绷紧——那是连接铜钲机关的最后一根暗线。
面具人接布包的动作很稳,鲨鱼皮刀鞘却先一步抵住方仁杰心口。
玄铁令牌在他掌心压出红印,他掀开布包的手指突然顿住——黄纸上的“神判九诀”字迹,比二十年前他在奶娘怀里偷瞄的残卷,整整偏了半分。
“你以为我们连自家要抢什么都不清楚?”面具人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冰碴子。
他反手抽出短刀,刀锋擦着方仁杰耳垂劈下,“神判门的字,用的是洛南狼毫,墨里掺的是雪山顶上的朱砂。你这张——”刀背重重砸在方仁杰手背,“是东市书坊五文钱一张的草纸,墨里兑了灶灰。”
方仁杰的手背立刻肿起指节粗的红痕。
他不退反进,短刃从铜钲里滑出的同时,脚尖狠踹盐包堆——哗啦啦一阵响,最上层的盐包轰然砸向面具人下盘。
与此同时,他扯动袖中麻线——当!
第三声铜钲炸响,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落。
面具人矮身躲过盐包,短刀划出半轮银月直取方仁杰咽喉。
可他没料到,那铜钲的撞锤不仅连着警示,更缠着方仁杰用三年时间淬毒的钢丝。
刀光撞上钢丝的刹那,“叮”的一声清响,火星子溅在方仁杰眼睫上,他趁机旋身,短刃挑开面具人持令牌的手。
“柳姑娘!”方仁杰吼了一嗓子。
早蹲在房梁上的柳姑娘反手甩出银线绣囊——囊里装的不是香料,是浸过迷药的棉絮。
她借势翻下房梁时,另一只手已摸出腰间的信号烟花。
“砰”的一声,赤红色的火光划破洛宁城的夜空,照亮了货仓外狂奔而来的巡夜兵卫,也照亮了面具人突然紧绷的下颌线。
“撤!”面具人低喝一声,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反手刺向最近的盐包堆。
方仁杰只觉一阵腥风扑面,那盐包竟被刀锋劈成两半,露出里面裹着的炸药引信——原来他们早备了后手!
混乱中,两个原本“死去”的蛊毒死士突然暴起,一人抱住柳姑娘的腰往炸药堆拖,一人举刀砍向方仁杰后颈。
方仁杰旋身避开,短刃反手刺入死士后颈——那里还插着面具人方才的银针,他早看出这是控制蛊虫的命门。
“松手!”柳姑娘咬着牙,银线绣囊的绳头缠上死士手腕。
她猛一拽,死士撞在炸药堆上,引信“呲呲”冒火星。
方仁杰瞳孔骤缩,抄起地上的玄铁令牌砸向引信——令牌边缘的月牙缺口正好卡住引信,火星“噗”地灭了。
面具人趁机冲向门口,却被赶进来的兵卫堵了个正着。
他反手甩出三把淬毒飞针,兵卫们慌忙举刀格挡,他便借着这个空档撞开窗户。
方仁杰追过去时,只看见一道黑影掠过洛水码头,却在跳上渡船的刹那,什么东西“叮”的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方仁杰弯腰捡起那东西——是块拇指大的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天枢·第三层节点”,背面用极小的字体錾着“京师·太庙”。
他的指尖在“太庙”两个字上重重一按,指节泛白。
“大人!”陈捕头带着兵卫跑过来,灯笼光映得方仁杰的脸忽明忽暗。
他把令牌塞进怀里,抬头时已经换上副惊慌的市井口吻:“多亏陈捕头来得及时,小的这把老骨头差点喂了洛水鱼!”
柳姑娘拍了拍身上的盐灰,目光扫过方仁杰藏令牌的方向,嘴角微微一勾。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半块伪造的残卷,对着火光看了看,突然轻笑出声:“方更夫这手以假乱真的本事,倒该去东市书坊当先生。”
方仁杰摸了摸发疼的手背,望着洛水对岸渐远的船影,喉间溢出声低笑。
他的拇指隔着衣襟摩挲着那块令牌,“京师·太庙”四个字像根细针扎在掌心——原来天枢阁的爪子,早就伸进皇家的地盘了。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五更时,方仁杰蹲在城隍庙飞檐上,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玄铁令牌,月光下九道刻痕像九把悬着的刀。
风卷着洛水的潮气扑来,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九局大人想见我?
那便让你们看看——神判门的遗孤,到底是条狗,还是……”
他的手指划过令牌背面的月牙缺口,眼底翻涌着二十年未熄的火,“能掀翻棋盘的人。”